无心本来不想答茬,但是犹豫了一下,他在小丁猫身边弯了腰:“丁同志,我刚才在楼后,见到了顾基。顾基说他想见你一面,还说他是冤枉的。”
小丁猫望着前方一大排十七八岁的合唱队员,开口笑道:“哟,你还学会替人求情了?”
无心直起了腰:“我没面子替他求情,就是传句话而已。”
小丁猫嘿嘿嘿的笑了一气,然而拍拍巴掌解散了合唱队,当真命人去把顾基带了过来。
顾基是被人拖进房中的,从头到脚几乎没了好地方,鞋也丢了,脚踝脚趾全都红肿透亮。身上的衬衫本来是白色的,如今被皮鞭抽出一道一道的口子,口子里面鲜红紫黑,是深深浅浅的血痂。抬头一见了小丁猫,他登时就哭了。及至两边人松了手,他跪在地上,开始捶胸顿足的嚎啕。
小丁猫点了一根烟,对着他吐了个烟圈,顺便向他通知了顾家人的死讯。顾基听后,愣了一下,随即继续大哭,嘴里乱叫着妈妈奶奶,是个瘦骨嶙峋的大号孤儿。
小丁猫不为所动,一边抽烟一边说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罪你是戴定了,你父亲帮着红总运送迫击炮,要炮轰联指指挥部,用心何其险恶,手段何其狠毒。至于立不立功,则是要看你个人的表现。”
顾基睁着一双泪眼望向小丁猫,人仿佛都傻了,抽抽搭搭的只说:“我立功,我一定立功。我划清界限,我不是他儿子……我和他坚决斗争,斗争到底……”
小丁猫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让你杀了顾明堂,你敢不敢?”
顾基茫然的流着眼泪:“敢……我敢……你饶了我,我什么都敢……”
小丁猫笑了一声,命人把顾基架走了。而顾基在起身之前,还匍匐着给小丁猫磕了一个响头。小丁猫是他的救世主,小丁猫一手攥着他的生死。他心里没有恨,丝毫没有。在救世主面前是不能讲道理的,只有忏悔,只有感恩。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大教室,他知道自己又活了,小丁猫一句话,抵得上自己一条命。
顾基一走,小丁猫也不听合唱了。带着众人上二楼回了办公室,他让苏桃和无心帮着马秀红抄文件。一张大办公桌横在屋子里,马秀红坐在一端,无心和苏桃坐在另一端,三人低着头,闷声不响的写字。小丁猫则是把杜敢闯也叫了来。几个人在屋子一角围成一圈低声交谈,无心竖起耳朵,依稀只听到“长安县”“军械库”“民兵连”等词。而交谈到了最后,杜敢闯和李作诚就一起走了。
当天晚上,杜敢闯和李作诚带领上千的队伍偷偷出了文县,一路和各村庄的民兵会合,直奔长安县的解放军驻地,抢军火去了。
苏桃在办公室里抄了一下午文件,被小丁猫拍了无数次肩膀和后脑勺,一拍一哆嗦。后来小丁猫顶着马秀红的冷眼,弯腰趴在苏桃旁边的桌面上,近距离的关怀问道:“累不累?”
苏桃在他满嘴的苦丁茶气中寒毛直竖:“不累。”
小丁猫笑了:“不累的话,晚上再来继续抄?”
苏桃愣了愣:“累。”
无心抬了头:“丁同志,离我爱人远点儿。”
此言一出,马秀红从鼻孔中呼出两道快意的冷气。小丁猫则是讶然:“爱人?”
无心义正词严的点头答道:“没错,迟早的事。等她岁数一到,我们两个就去登记。”
小丁猫笑了:“信不信我让你爱人变成寡妇?”
无心不出声了,低头继续写字,显然是被小丁猫镇了住。而小丁猫伸长手臂,劈头盖脸的摸了他一把,嘴里哈哈哈的笑了一大串。笑声未歇,窗外忽然光芒一闪,随即起了一声大爆炸。屋里众人吓了一跳,小丁猫随即直起腰怒道:“他妈的怎么又开了炮?不是说红总没有炮弹了吗?”
无心一把扯起苏桃,大喊一声转身就往外冲。苏桃吓傻了,握着一支圆珠笔没头没脑的跟着他逃。他两个一有动作,小丁猫和马秀红也清醒了。一拉抽屉拿出一把手枪,小丁猫刚要招呼马秀红,不料马秀红动作更快,连推带抱的把他拥了出去。
有了上次的炮击经验,此时楼内的情形尚算有序,正好没到洗漱休息的时间,所以满楼的男男女女衣冠整齐,说跑就跑。小丁猫正在盘算如何避难,冷不防又一枚炮弹从天而降,分毫不差的炸中了楼后的体育器材室。火光冲天而起,楼内的气氛立刻紧张到了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