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桃解了裤子,靠墙蹲了。天下事常是事与愿违,她极力的想要做到斯文无声,然而环境太安静了,她心惊胆战的支着耳朵,感觉自己哗哗哗的尿出了一条大河。一条大河波浪宽,她面红耳赤的挪了挪脚,不想弄脏了自己的鞋。
提起裤子又洗了洗手,她走到无心身后,犹犹豫豫的把手塞到了他的手心里。无心的手挺温暖,比她的巴掌大了一圈。她有时候觉得无心是自己的同龄人,有时候又觉得无心是自己的叔叔辈。湿漉漉的握住了无心的手,她有了一点安全感。
两人回了空教室,苏桃坐在地上,问无心:“你家是什么成分呀?”
无心紧挨着她坐了,轻声答道:“无产阶级,祖上是要饭的。”
苏桃听了“祖上”两个字,凭空生出了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文绉绉的,不合时宜。很羡慕的低下了头,她小声说道:“你出身真好。”
无心听了她的回答,忍不住嗤嗤的笑。苏桃的话没毛病,就因为没毛病,才让他发笑——在此朝代之前,怕是从来没有人发过苏桃的感慨。
苏桃惊异的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无心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道:“你不是文县人吧?”
苏桃摇了摇头,慢吞吞的讲起了自己的来历。她是没有故乡的人,一直随着母亲南北辗转。母亲和父亲是个若即若离的状态,不在一起,但也不远离,因为离得太远,母亲就享受不到父亲的特权了。父亲在南方,她们也在南方;父亲北上了,她们也跟着北上。
无心忽然发现了一个关键点:“在文县,没有人见过你,对不对?”
苏桃“嗯”了一声:“我们夜里来的,直接就躲进了小楼里。”
无心又问:“你身上有什么证件吗?”
苏桃打开自己的书包,书包里装着一套换洗衣裳,一本红宝书,一点女孩子离不得的零碎东西,还有一本户口簿。户口簿子里面还夹着一沓钞票。把户口簿打开了,他们借着窗外的月光一起看。户口簿上写着苏桃的学名,是苏平平三个字。
“家里人都叫我桃桃。”她告诉无心:“后来上了小学,妈妈说苏桃听着不正式,就改了苏平平。”
无心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桃桃。”
苏桃笑了:“嗯。”
无心紧接着又说:“我们得找个地方,把你的户口本藏起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同学。你的学生证和介绍信在路上丢了,现在什么都没有。记住了吗?”
然后他望着苏桃的眼睛,正色说道:“还有一个问题——小楼里有没有留下你的照片?”
苏桃连忙摇头:“我们都没有照片了。照片早在家里就被爸爸烧光了。”
无心和苏桃嘁嘁喳喳的商量了小半夜,末了偎在一起睡到了天亮。太阳一出,光芒万丈,苏桃就不害怕了。两人到了水房洗脸漱口,无心先洗完了,站在水房门口说道:“桃桃,早上吃剩烧饼吧,吃完了烧饼我们出去看看风声。要是没事的话,我们就想法子走。”
苏桃用一把塑料梳子蘸了水,正在歪着脑袋用力梳头发。无心理直气壮的喊她“桃桃”。她听在耳中,心里暖融融的,好像又有家了。把两条辫子利利索索的编好了,她腼腆的出了声:“无心同志,你把饭盒给我,我接点水喝。”
无心把饭盒递给了她:“叫我无心就行。反正你我也差不几岁。我可能是看着老相,其实年轻着呢。我刚上高三——”
话没说完,他忽然感觉动静不对。斜着眼睛向下一瞧,他发现白琉璃不知何时从书包缝隙里伸出了脑袋。一个雪白的圆头圆脑上,两个黑豆眼睛正在若有所思的望着他。
无心正在装嫩,冷不防的和白琉璃对视了,登时恼羞成怒。而苏桃端着一饭盒凉水转过了身,正好面对了无心:“呀,你书包里的东西是什么呀?”
无心攥着白琉璃的脑袋向外一抽,抽出了一条半米多长小白蛇:“它是我的宠物,养着玩的。你怕不怕?”
苏桃双手托着饭盒,对着白蛇左看右看:“不咬人啊?”
无心握着白蛇中段:“不咬人,也没毒,还通人性呢。”说着他向左一指:“白琉璃,转!”
蛇脑袋立刻转向了右方。
无心连忙改往右指,可未等他开口,白琉璃把脑袋又摆向了左方。
无心对着苏桃笑道:“看见没有。我让他往东,他不敢不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