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挨了二十来分钟,列席陪同的诸位军官们都觉着异常了。鲍上校不安的又开始了东张西望,而布确这边的参谋长则是胸有成竹的盯着他,一只手握着枪插进军大衣的口袋里。
穆世从衣袋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长方形小酒瓶,拧开盖子后仰头灌了一口,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楚泽绍知道他不嗜酒,而一场死水般的谈判也不至于要逼得他借酒消愁,所以心里就有些好奇,但也不多问。
穆世捏着酒瓶低下头,若有所思的发了会儿呆,举起酒瓶又喝了一大口。
一股暖流从他的胃部升起,火苗似的窜燃到了四肢百骸中,让他在乌云盖顶般的精神压迫中稍稍得到了一点纾缓。张嘴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向后仰靠在椅背上,而后一边拧上酒瓶盖,一边抬起头,把目光射向楚泽绍。
真是托了可卡因的福,否则他简直不能面对这个黝黑的、类似野兽的男人。
“谈一谈吧。”他主动说道,声音低沉和悦。
楚泽绍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不知怎的就兴奋了起来。
“好啊!”他的脸上露出了一贯的神气微笑:“我们就是来谈的嘛!”
穆世歪着头,目光又下移落到了桌面上:“我们这边的意思是,只要你们肯立刻退出布确地区,那以后从利马运来布确的商品,可以减征一半的税款。”
楚泽绍知道这算得上是一项优厚条件;布确这个地方虽然穷的很,但是四通八达,是个货物流通的好地方。
但他发动这场战争的本意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人民谋福利。他不在乎利马人是再穷一点还是再富一点,他在意的是……
他忽然自嘲的一笑,想起了神话中的海伦。面前这个三十来岁的冷淡男人此刻正扮演着海伦的角色——当然这很荒谬,从头到尾都荒谬透顶,简直让他不好意思深想下去。
“听起来不错啊!”他很有保留的一点头:“其实我也并非觊觎你们的土地,高原土地冷硬的好像石头,白给我我都不稀罕的。只是穆先生当初离去的有些太……”他别有深意的微笑起来:“太……我要是说你太失礼了,你不会生气吧?”
穆世斜靠进椅子里,深吸一口气后急促的呼出来,忽然就显出了暴躁态度:“我已经很生气了。”
楚泽绍一摊手:“这就生气了?你在利马时可是温顺的好像绵羊一样呢。”
穆世窒息似的又用力做了个深呼吸,回手从卫兵手中拿过帽子戴在头上——随即摘下来,“哐”的一声拍到了桌面。
这个举动来的十分莫名其妙,旁人都以为穆世这是要大发脾气了。然而穆世拍完帽子后却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激烈举动,只将帽子抓起来又扣回了自己头上。
“我们的条件就是这样。”穆世在将帽子折腾了一番后,仿佛是强抑愤怒的继续说道:“楚主席的意见如何?”
楚泽绍没什么意见,如果能够这样退兵,确实可以落得一个双赢的局面;但他不甘心。
“你们的条件不错,不过我发兵过来的原因,并不是为了税款减半。穆先生,你是引起战争的罪魁祸首,难道现在除了减少税款之外,你自己不要对我做一点表示吗?”
穆世抬头看了他:“你是什么意思?”
楚泽绍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十分得意的狞笑。
转身从后面副官的胸前口袋里抽出钢笔,他拧开笔帽,在面前的一张雪白餐巾上写下一个端端正正的“楚”。
然后,他向前欠身,将餐巾堂而皇之的展开送到穆世面前:“我的意思,穆先生不会不知道啊。”
穆世在看清了餐巾上的中国字之后,脸上瞬时就褪了血色。抓起餐巾团成一团,他毫无预兆的猛然起身,将手中那一团用力掷向楚泽绍,同时口中大喊道:“你这条野狗!你这只癞蛤蟆!你这条泥里爬出来的水蛇!你这个……”
楚泽绍在受到餐巾的袭击之后,笑微微的转向身边的鲍上校:“你听,穆先生很博学,能够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动物来——”
鲍上校没等他说完便慌忙起身挡在他前方,以胸膛硬接了穆世劈过来的一只大餐盘——原来穆世在短暂的大骂之后已然辞穷,暴怒之下就动了手。
布确一方的军官们万没想到温文尔雅的穆先生居然也会动粗,大惊之下连忙围过来阻拦劝解。一番混乱之后,场面总算又恢复了秩序;参谋长将穆世按在椅子上,低下头用本地土语好一顿劝解,利马一方一句也听不懂,就见穆世直勾勾的瞪着楚泽绍,额头上的青筋都浮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