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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替成名(92)

空旷的片场中, 灰色的墙与地透着一股死亡气息, 充斥着悲怆的气氛,“鲜血”已经成河,令人满目都是极刺目的血色。其实, 死亡是一瞬间的事,死亡也是永恒的事。长翅凤蝶游于黑白之间——对于黑道来讲,他是一个可耻叛徒,对于白道来讲,他背负着无数人名。假如“长翅凤蝶”死了,龙骨手下、打黑小组, 人人都会举杯相庆,而不论那个人曾经做出什么样的牺牲。只有齐剑飞,认识的人不是“长翅凤蝶”,而是尹长东,那个陪伴了他整个儿时、青春的纯真的少年。

最后,全部台词结束之后,左然双眼眼皮无力地合上了,并且临时加了一句:“忽然……感觉有点困了。”

何修懿瞬间便明白左然意思,柔声哄道:“睡吧,一切都会好的,再醒就在医院里了。”在齐剑飞心目当中,尹长东的意识已经逐渐远去、无法明白自己是个将死之人,他便轻声安慰。

左然阖上眼帘,隔了几秒,轻声说道:“剑飞……那么,这辈子就不再见了。”他的声音十分高远,好像教堂当中极空灵的圣音。何修懿的眼睛猛地睁大,似在惊讶:尹长东死前仍是清醒的——清醒地知道,自己快死了。这段对话、表情全是即兴发挥,何修懿很喜欢两人间的默契。接着,左然像是失去知觉,并模仿着人类死亡前的样子,眼角划下两滴眼泪。这是死亡过程当中失去意识后的反应,泪管先于泪腺关闭,眼泪无处排放,便会流出眼眶。人哭着来,又哭着走,在人世间体会一把悲欢离合。

何修懿扑在左然身上,紧紧抱住对方,演绎着齐剑飞亲眼见到结拜兄弟死亡后的不舍。他搂住了左然脖子,两眼通红通红,灵魂仿佛都被抽空。过去人说,兄弟仿佛手足,失去就如截肢那般痛苦,然而,过于入戏、将这一幕想象成了几十年后的左然与自己的何修懿却觉得,不是的——他并不是失去了某一个部位,而是丢了主体,剩下的全是破碎的和贫瘠的。

左然紧闭双眸,身体一动不动,血液似已真的不再奔腾,令何修懿有彻骨的恐惧,全身上下微微战栗。何修懿感到,手指、脚趾上的血液被带走了,涌向心脏——手指脚趾变得冰凉,心脏却是通通地跳;有些头晕眼花,时间似乎已经定格、流动极慢——一直没人喊“cut”,自己心理上却即将坚持不住。何修懿感到很狼狈,几乎就要维持不住演戏所必须的体面。

摄影机运转着。

这个拥抱镜头,会从身后拍摄。左然靠着墙坐,何修懿搂住他,而摄影师凯文则会拍摄“尹长东”定格的面容,以及“齐剑飞”孤独的背影,画面将会很有美感。

化妆师将左然化妆成了“死者”——皮肤苍白,毫无血色,看不出来任何还活着的痕迹。

即使代入自己,何修懿当然也清楚,此刻只是拍戏,左然还是那个左然。然而,在看见影帝与死亡没有什么区别的表演后,何修懿本能地希望确认、安心,告诉自己,都只是戏。

可是,究竟如何确认,安心?

左然动作凝固,表情凝固,皮肤苍白并且透着青色,眼角、嘴角完全僵硬,眼球在眼皮下静止不动,口鼻没有呼吸,胸腹没有起伏。

没有一丝破绽。

何修懿垂着眼睛看。

他的唇在距离左然脖子非常近的地方,连三厘米都还不到。左然脖子有着美好线条,十分舒展而且优美。

脖子……何修懿想:皮肤下边埋着动脉,动脉直通心脏,那颗在有力地跳动着的心脏。

因为凯文带着摄影机在身后,鬼使神差般地,借着身体遮挡,何修懿低下头,心脏通通地跳,将双唇移动了两厘米多,并在感受到热气后,毫不犹豫地印在了左然一侧脖颈上面——颈动脉所在的位置。

冰凉的两片唇压住左然颈部。何修懿似乎终于可以感觉到,动脉当中还在奔涌着的血液。他想确认这点,通过这种方式抑制悲伤,对方没有出事,左然……还在身边。

左然脖子上的脉搏一跳一跳,何修懿能感觉得到两边心跳渐渐共振,最终,节奏似乎彼此缠绕、融为一体。

一下,一下,一下……

跳得很快。

这是一个不带情色意味的吻。何修懿渴望着左然,渴望着陪伴,渴望着爱情,渴望着灵魂的共鸣。

即使被搭档“骚扰”了,左然依然尽心尽力扮演着“死者”的角色,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任由何修懿的双唇亲吻自己脖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某现场副导演高叫一声:“好——Cut——左导,您去瞧瞧?”左然演戏,便让现场副导演帮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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