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爷摇摇头:“我怎么认为一点都不要紧。”他走到沙盘前,把汴京和上京的路连起来:“你一直派斥候打探着狄军的调度,对吧?”
厉行道:“他们防范得紧,派出的斥候十死一生。不过狄军数目大抵还是清楚的,加上当地驻军,大约有二十万。而且汴州这一带的驻军似乎大都是狄国附族。”
国舅爷却对厉行所说的不感兴趣,他指着沙盘:“最近狄军调度频繁,你确定耶律图没有把人调离汴州吗?如果他们退到了黄河那边……”
厉行索性直接问:“你想到了什么?”
国舅爷指着汴州上方那条弯曲的河道:“如果他们退到了黄河那边扒开河堤,而最近水势大涨……”
厉行皱眉:“不可能!”
“以前狄国有两派,一派主张回草原,一派主张学习东明诸制,后来渐渐成了新旧党争……如今萧进一死,只剩下海定王耶律衍!”国舅爷按住沙盘:“耶律图这人一旦起了北归的心思,耶律衍一定会赞同!但是他们也不会好心地把北地留给我们!”
“这只是你的猜测……”
国舅爷深吸一口气:“我也知道这只是猜测,所以才来跟你说……如果可以,我希望它永远只是个猜测!”
厉行沉默半饷,叫来亲兵让他把相关的人都喊过来。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大帅,不好了!东军……东军败了!耶律衍那狗贼扒开了下游大堤,把东军淹了!韩宜将军生死不明!”
厉行还没做出反应,国舅爷就觉得胸口被狠狠地捶了一拳。原来百般算计都算不过时势变幻!原来自以为尽善尽美的布局不过是一场笑话!原来完整的北地终究是拿不回来!
淹掉的岂止是东路军?还有良田!还有百姓!还有无数人的家园!
接下来呢?
压抑不住的痛楚从四肢百骸钻心而来,国舅爷只觉所有力气都被抽离。
这一次真的病倒了。
第45章
正是夜深时分,帐内灯火忽明忽暗。偶尔有只灰蛾子扑向焰心,立即被烧得滋滋作响。李宝坐在灯前打盹,突然一激灵,睁大眼看向国舅爷躺着的横塌:“先生,你醒了?”
国舅爷坐了起来。他很少病,所以这一次急病来得很凶,随军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只能下几个中规中矩的验方听其自然。
国舅爷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唯有问道:“大军开拔了吗?”
“没有。”李宝急忙给国舅爷倒了水:“厉帅说要静观其变。也没有分兵救援西路,只命人通报朝廷,让朝廷另派援军。”
“分兵确实不是良策,眼下要做的是阻止耶律图重施故技……”提起几近疯狂的耶律图,国舅爷只觉胸口闷着一股气。等瘀滞的血气稍稍缓了缓,他又问:“你方先生呢?”
李宝支吾:“方先生他……他离营了,什么也没说,只叫我好好地照顾先生。”
国舅爷似乎并不意外:“我病了多久?”
怎么先生好像知道方先生要去做什么?李宝有些纳闷。不过他一直搞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如实回答:“四天。”
“够久的……”
李宝劝说:“先生还是继续休息吧,厉帅还没有乱掉阵脚,军中稳着呢!”
“我醒着也没什么能做的。”国舅爷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阿宝你帮我去找一下郝光,把他请到这里来……”
这时帐外传来一声冷哼,郝光撩开帐门走了进来:“前面还不肯见我,怎么这会儿又来找了?”他锃亮的光头上滴着水,身上的衣服也湿漉漉地,似乎在外面站了很久。
国舅爷叹了口气:“大光。”要说谁跟他相交最久,那要数郝光。在他最无忧无虑的那段岁月里,郝光就是他要好的玩伴,那时老爹穷得买不起笔墨,他就撺掇郝光帮他卖蛐蛐,还有蛐蛐笼。后来这事被老方丈发现,差点害郝光被逐出大竹寺。后来他随着义父到了汴京,大光很快又跟来了。再后来,虽然郝光深入狄境,而自己呆在临京,一年到头聚少离多。可若要论谁最了解自己,那还是要数郝光。
“那个姓方的脾气跟你一样,无关要紧的事做得要多张扬有多张扬,真要来真的却一声不吭。”郝光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等我发现,已经追不上了。虽然当初他可以躲开萧进的追杀,可不代表他能在大军中来去自如。你们可真不让人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