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那一顿饭的滋味,永生难忘。
方笑世沉默许久,问道:“你觉得这食盒是你母亲做的?”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国舅爷接着说:“我曾托人去查过,只知道家里就出了变故搬走了,从此再无音讯。大概是老师废禁了当地杀人祭鬼的习俗,让家里遭了不少指斥……”
“所以你索性掩盖了它,以免日后你父亲跟弟弟再因此事招人非议。”方笑世觉得胸口发闷。
国舅爷没有否认:“文人最重声名。”
方笑世只觉怒火攻心,大骂:“重个屁!真要重,早干什么去了?把儿子送去当祭童换前程?他倒是好意思!”
“父亲他们不知道。那时我病了,父亲听说有名医在邻县,就带着弟弟去找。不知怎地多留了几天,没赶上这事……而且你出身好,自然不了解寒门子弟要出头有多难。若是真能换个前程,也是值得的。”
“若是李老没有出现,你会安分等死?”
“会。”国舅爷说:“无论再来多少遍,我都会。”
“所以你也不打算去找出送食盒的人?”
“是。”
第42章
“厉帅,孙元庆到了。”
厉行正在与杨玄摆弄沙盘,闻言把盖布一掩,走了出去。
“那燕三对这孙元庆推崇备至,想来也是个人物。”杨玄跟在厉行身后说着,远远地,他们已见到了孙元庆。不过是二十五六,作皂隶打扮,可一眼瞧过去却让人觉得他沉稳有度。
厉行跟杨玄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人不错。厉行先开口:“孙先生的事我们都已耳闻,这些年来孙先生实在是委屈了。”杀城守迎王师的燕三是个一等一的好手,眼下已在岳家军中效命。而休整期间厉行也终于有机会见一见燕三口中的孙元庆了。
孙元庆苦笑行礼:“不敢当‘先生’之名。”
杨玄道:“谁说当不得?先生甘为恶吏暗保昌州百姓,他日回京定会为先生庆功。”
厉行也笑着点头。
孙元庆拱手:“实在是有愧!萧存良死后,海定王一系的狄贼更加猖狂,州中百姓苦不堪言……可恨还有人造谣生事,授狄贼以柄,杀我东明百姓无数!”
杨玄静默。他与厉行都知道暗中兴事的人是谁,只是没有试图阻止。说起来很矛盾,他们心里都抵触着这种做法,可偏偏又让大军借着这种毒计带来的便利势如破竹地连下数州。
比起眼前的孙元庆,他们已经改变太多。
厉行似乎更能接受事实,一语带过这事,笑着问起孙元庆其他事宜。
与此同时,李宝在国舅爷营帐里高兴地说着打探来的消息:“……燕三提刀入了府衙,狄贼正在第十七个小妾身上耕耘呢,命就没了。后来大开城门,元帅说要尽斩恶贼,首先提名的是个叫孙元庆的小吏,听说他名头最大!没想到燕三当场就跪下,说‘元庆是忍辱为之’,然后就说起那孙元庆如何暗中经营、如何与狄贼斡旋。想不到啊!原来在北地也有能人无数,有机会我可真想见见这燕三和孙元庆……先生,你怎么了?”
国舅爷回神:“没事,你接着说。”一旁的方笑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这时突然有人来报:“国舅爷,外头有个和尚求见,说是姓郝。”
原来是郝光来了。
见着那长得异常猥琐的老友,国舅爷只把李宝支开,没开口。郝光咕噜噜地灌了大半杯茶水,抹抹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了?”
国舅爷不咸不淡地:“不知道。”
“你弟弟有出息啊!”郝光咧嘴:“我知道你一到昌州就瞒不下了,因为你弟弟确实厉害!没错,这些年我都知道他们的下落,但没告诉你——因为我不想你认他们!有些事你容易忘,我忘不了!”
国舅爷没接话。
“你当初是半死不活,一天到晚没几个时辰是清醒的。但这不是把你送去当祭童的理由!”郝光咬牙:“我可是记得的,我敲开锁拖着你离开,你都不走,就那么坐在那里等死!你那时候的神情我忘不了,这辈子都忘不了!如果李老没有出现,你就真的死了!后悔有什么用?后悔就该原谅?做梦!”
国舅爷说:“我不会认他们。”
郝光更为切齿:“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你这人事事考虑得远,你怕你弟弟因为你而断送了仕途!你不想让他跟你的恶名扯上任何关系!更不想再让别人因为这事而指责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