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之后,李宝往两辆马车看了看,最后一溜烟地钻进了小胖子留给他的那辆。
继续坐前边那辆他可吃不消啊!乖乖的,那两个人老是高来高去地针锋相对,他夹在中间难受死了!
于是在吴府的马车上,被李宝避如蛇蝎的国舅爷两人又再单独相对。
见国舅爷这么快就去而复返,原本准备看场长亭送别的方笑世奇问:“这么快?”
“不然要多久?”国舅爷道:“大家都不是小孩子,难道还要哭着喊着说舍不得?”
“那倒是。”方笑世点头:“以你这种恶劣的性格,确实没人会为你哭。”
“恶劣?”国舅爷似乎觉得这评语很新奇。
“怎么不恶劣?”方笑世道:“心思老是遮着捂着藏着掖着,人家又不是你肚里的虫子,哪能晓得你在想什么?”
国舅爷说:“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那根本不重要。”
方笑世难得认同他一次:“也是,知道了也不过是添几分为难罢了。”
想到他那日的算计,国舅爷目光微冷:“你最好不要故技重施!”
“我还没那么闲。”方笑世笑得坦然:“你的朋友亲人都是你的逆鳞,碰一次就是你的底线了,我自然不会再自讨没趣。”
国舅爷没再说话。
马车再次启行。方笑世透过车帘一看,只见秋来柳叶已转金,掉得零零落落。渐渐变远的沈适仍立在长亭前,赵瑷两人正与他说着什么;黄潜善也下了车,与前来给他送行的人道别;再有的便是那一拨又一拨往来迎送的主客,总之一眼瞧去,俱是依依惜别的别离人。
转眼望向国舅爷,却发觉他对繁华的临京已全然不关心,拿着一本书慵闲地翻看。瞧那封皮,竟是《南土风物志》。
方笑世见状打开暗柜,就看到整行分册的《南土风物志》一字排开,整整齐齐地摆在那儿。取出一本翻开,他不由一笑:“这些批注已经加上去很久了。”
国舅爷挑眉:“那又如何?”
“你早就在为南下做准备了吧?赵德御的这道旨意也早在你的预料之中。”方笑世以指轻叩桌沿:“我更好奇了,你能把握住赵德御这种人的性情,怎么可能把自己推到如今这境地?不是指这次的贬谪,是指你的好友们……他们怎么都走到另一边去了?”
国舅爷握着朱笔轻批,口中漫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方笑世扬起眉:“我不信。”
国舅爷笑了:“那你猜。”
方笑世往后一靠,仰头饮尽了坛中余酒。而后唇边沾着酒渍,眼底漾着笑意:“终有一日,你会亲口告诉我。”
第25章
出了临京沿水路南下,要两个月才抵达琼州。等船顺着北江入了三花海峡,已经是秋去冬来。
可以说,国舅爷这一整年差不多都在舟车劳顿中度过。
南方的寒冬不同于北方,它的风不是那种刮面的冷,而是透着一股子湿寒。所幸国舅爷等人都不算体弱,这才没被湿气中的瘴毒侵体。
李宝向来机灵,不必国舅爷开口就跑到码头唤人搬东西。这不下船还好,一下船,李宝立刻呆住了:这哪是码头?简直是乱石堆!
至于人?人还是有的,只是都赤着胳膊光着膀子凶神恶煞地站在那儿——这可是天寒地冻的十月寒冬啊!李宝固然胆大,可也并非不知死活,踟蹰了老半天终究没上前去打听。
国舅爷只好命一同南下的吴府护院往船下搬东西。
其实出现这种状况也不奇怪,有句话叫“山明水秀出秀才,穷山恶水出刁民”,琼州这种险恶之地,民风自然格外彪悍。
幸而琼州府衙还没有被拆掉。方笑世进去转悠了一圈,欣慰地道:“虽然缺砖少瓦,屋顶漏雨、四面漏风,牌匾掉色,柱子掉漆,但屋架子还是在的。”
琼州通判王大志听得满头大汗。
琼州下辖二十三个小县,不满两百户的下县占了大半,几个刚刚满四百户的“大县”又是不服管的,呆在这种鸟地方一辈子都出不了头。通常这种下等州都由他们这些通判兼任知州,哪知上头会把一尊大神放下来?
见方笑世满口嫌弃,王大志赶紧说:“国舅爷要是不满意,可以不住府衙……”
“很满意。”国舅爷驳回之后,横睨王大志一眼,吩咐:“去吧,找人把府衙里里外外修一遍。”
刚从府衙一把手降到二把手的王大志没敢抗命,但迟疑地说:“府库里的钱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