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字帛(168)
玄月单手掩住了口鼻,一团苦涩卡在喉间吞咽不下。
“姑娘为什么不去和殿下说几句话?”
“有什么可说的?”
原本也只是自己想见他而已,哪里敢求得那么多。
“回去吧。”
只是如此的话,自己又算什么呢?
***
过了永安城外的十里驿的时候,流芡对车内二人道:“殿下,将军,已是十里驿了。”
“知道了。”答话的是无涯,没有听见容轩的声音。
流芡轻叹一声,这已经是靖将军在途中第几次让世子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容轩趴在车内,对压在自己背上的人轻声怨道:“起来,没听见流芡说快到永安了吗?”
无涯轻按着容轩的肩膀,腰身一动,容轩捂住嘴巴努力把轻吟声咽回口中。
“流芡也说了,还有十里路。”
“只剩十里了!我还要穿衣服!”容轩压低着嗓音,面露怒意。
无涯扳起他的下巴向后仰着,调笑道:“一路上抑着声音,难过吗?”
“你如果节制一点,我就不用那么难过了!”
容轩弓起腰身把无涯推到一边,身后什么东西顺着大腿流下的时候,腰背骤然一僵,一脸怨恨地盯着无涯,无涯看着他轻笑出声来,替他清理了之后取了新衣服替他换上。
流芡一挥马鞭,马车迅疾地往永安城门飞驰而去。
按照礼节,在容轩十九年的人生中应该至少有入临宫觐见过一回天子,也许当时太过年幼记不太清楚了,脑中对当今的临都天子风不言没有半点印象,对永安城更是连一个模糊的概念都没有。
一路上听了不少关于风不言的传闻,容轩现在满心满肺的只觉得风不言是个窝囊废。换做是他,登基十余年,绝不会允许诸侯王仍然站在自己头上欺凌。
被四个诸侯国压迫的王都,该是个如何萧索的景象。一路上容轩一直在构想。因而进了永安城,看到一片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后,彻底被震住了。
临宫也是出乎意料地繁华奢侈。朱红色的高墙是新上的漆色,琉璃瓦,镀金砖,成块的汉白玉石精心琢出的雕栏丹陛,永安殿前两尊鎏金的青铜神兽威严地直视南方晴朗天空。格窗上雕的是花开满堂,廊顶的的青蓝廊画鲜艳得喜人,高高的门槛象征着殿内主人外在地位的尊贵,殿内铺着可没过一节指节的厚毯,履步毯上消无声息,甚至有些绵软。九级龙阶上赤金色的案椅,两侧是一人高的青铜仙鹤,精致得连轻盈的羽毛都刻得栩栩如生,龙椅后高悬匾额一块,上书“永定久安”四个大字,是临都大帝风墨留下的手笔。抬头望,四方的宇顶正中是伞状的藻井,细致地画着荷、菱、莲、藻,一只金色的五爪蟠龙盘踞其中,扬眉长啸。
整个临宫奢靡得远胜过了最富裕的容宫,这着实让容轩觉得有些震惊。在他的臆想中,永安城没有这般的繁华,该是个极落魄的样子,寒酸的有些凄惶才对。无涯倒是没有太过吃惊,连年来在临都五国间游历的他,怕是早就见过永安城的金碧辉煌了。
“看来容国每年上缴的朝贡不少啊。”容轩道,“竟宽裕到能让风不言如此铺张。”
不等无涯回话,殿上有内侍走出,尖细着嗓音唱到:“圣上到——”
容轩领无涯跪拜,再起身时,大殿之上已多了一个看起来约摸二十七八年纪的男子,长得倒是气宇轩昂相貌堂堂,只是一身赘饰着过多的金银,看起来有些浮华虚伪,容轩看他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多了一分厌恶。
风不言定定地看着容轩,原是没什么表情的脸色看起来还有些冷峻威严,这下忽然像开花了一样灿烂起来。
“小轩!”
不等容轩再行参拜,风不言已是一脸喜色地走下龙阶,无比亲热地牵起了容轩的手。无涯在身边看着,脸上的神情像是冻住了一样,反射性地拉住容轩的胳膊将他向后一拉,风不言手中一空,脸上不免有些尴尬。
“大胆,这永安殿是什么地方,岂由得你区区一介侍卫这般胡来,还不快跪下谢罪?”
风不言没有发话,身边的内侍倒是先替他抱了不平,再看风不言,堂堂一朝天子竟然有些畏缩。无涯看了那内侍一眼,刚才还有几分嚣张的内侍忽然噤声,脚步往后一缩,脸上多了一份畏惧和惶恐,容轩不用看都能想得出来无涯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
容轩轻轻拍了拍无涯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无涯冰冷的脸上明显地写着一分不情愿,但终究还是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