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华容听到脚步声,起身望向韩朗。
韩朗竭力抬高下巴,声线却依旧压得极低,“华容,楚陌……他死了!我没救成……”
华容一呆,旋即后退几步,展笑试探,“韩太傅又想甩什么高招?”
韩朗谨慎迈步,一点点靠近,一点再加一点,“不是玩笑,不是计谋,楚陌真的死了,和皇上一同上的路。”
没有撒谎,一点没有。华容眼睛发直,隐隐上扬的嘴角瞬间僵化。
好似自己太了解韩朗了,关键是太了解。所以,万分清楚、明白地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华容再也吐问不出一字,人就像一只嘶啸绝望的兽,冲扑到韩朗颈间,一口便咬上了他动脉。
“华容……”韩朗本能侧身避开要害,很不确定地低唤。
华容还是狠狠一口下去,鲜血喷涌进他喉咙,那甜腥扑鼻,却犹不能让他解恨。
血珠逐渐到串,落地溅开成花。秋风扫入,残灯灭,血里银月如勾。
十数年那一幕在脑际回荡。
那夜,满地都是鲜血,滴滴血汇聚成滩,映着冷月。
他一家老少因他命丧刀口,而楚陌却在最后时刻仰头,迎风重重一记,保全了他的自由和性命。
如今楚陌已死,绷着他人生的最后那根弦已断,那这人生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几乎是不知不觉,他已经松口,将头高扬。
一滴血沿华容嘴角,血落地,月碎!
风声从耳际滑过,华容突然身前冲,拼死向韩朗撞去,不止是用尽平生气力,还有这十几年隐忍在心腔的屈辱和怨愤。
额骨撞上额骨,那一刻他不曾犹豫。
那角度姿势浑似楚陌当日。
唯一不同的是心念和力道。
当日楚陌那一撞是想他生。
今日,他却是要死!
要眼前这人和自己同死,以血相见,证明自己从未原谅和忘却。
陪眼下这位所谓爱他的韩太傅去死,这已是自己莫大的仁慈。
相撞那瞬,韩朗已经看出华容的想法,他再次后仰避开要害。
血花向外迸开!两人撞开了额头。
韩朗伸出双手,环抱死困住华容。失去理智的华容如盲目的狂兽,攻受心思还真能相同,韩朗居然知道他想什么。因为知道,所以他几乎想一手捏死华容,可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过——“你……欠操!”一招见效。
惊雷轰醒华容,他陡然睁眼,愤然死盯韩朗,两人血迷视线,瞳仁却清晰地映出彼此人影。
“我……哪里错了!”韩朗低声磨牙再辩。哪里错了?皇帝成哑巴,他好容易找到个同“声音”的人,不杀知情的人灭口,可能吗?他从头到尾,没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华容微顿,倏地展笑,双眼却已无焦点,“太傅,你对我的尸体说吧!”刚道完,就一口鲜血喷吐在韩朗脸上。
韩朗在华容倒地前接住,此时,却听到流年在门外急声禀报,“主子,边境急报:月氏再度起兵了!”
眼睫上血珠凝结,韩朗眼睛只能微撑着,呆望着昏迷的华容良久后,他嘴边吐出口浑浊之气。
烦死了!
他不要了,也不管了,各位想怎么死,大家随意吧!
“皇帝虽已复位,却受惊过度,必须出宫修养;修养期间,所有奏则一概不得承上!”韩朗硬吞下喉口的腥甜味,字句清晰下令道。
而后,他又低头苦笑瞧华容的血脸,额头还渗着血,伤口不深。
“你啊,你啊!”韩朗捏着华容的鼻头,“三天吧。咱们就这样耗着,三天内,你死,我就死。三天后,你如果还活着,我就放了你;或者,算你饶了我……”
天塌,地陷吧。他韩朗,就想看热闹。
而后三天,宫门紧闭,与世隔绝。
宫门内外焦急,谩骂一片,韩总攻潇洒,充耳不闻。
三天,华总受整昏迷了三天,无药无医,却一直有气。
韩朗摇头,是命也,运也。
总受生命好似永远如此顽强。
出宫那天,韩朗亲自为华容用了药,包扎好伤口,还万分恶毒地捏扯他昏睡的脸,“好歹淫乱一场,你居然连句临别赠言都没。”
华容昏睡。
“你再不说,我就下令杀掉华贵喽。”
华容还是无声。
“真的不说吗?万一我有天无事可做,难免会想……”
华容依然沉沉昏迷中。
韩朗眯眼笑看地砖,“你啊,你啊!”
回避开众人视线,韩朗横抱着身穿龙袍的华容,入了龙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