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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胡同(7)

“江家二爷怎么惹到爷的?”雪卿边喝茶边问,将点心盘子推到荆哥儿面前。

“两人前晚吵起来,我也是听爷院子里的人说的,还能因为什么?二爷争风吃醋呗!裴爷呢?怎么不在?”

“跟人出门了,说过两天能回来。”

“你有空儿到我那院儿来啊!我最近得了好些个新鲜玩艺儿,有喜欢的分你几样!”

正说着话,“同喜班”的灵官儿也来了。他在小唱儿里头算出色的,今年十六,有老斗给他赎了身,这两日就要走,跟着去苏州。他这两年和雪卿处得很熟,特意来跟他告别。

雪卿跟他聊着,虽然难过,却不象玖哥走时那么疼得抓心挠肝了。院子里的小官儿,小唱儿隔三五年就换一批,见惯了来来往往,分分合合,也就习惯离别了。就是不知道他们出了这个门,日子过得如何,多是开始还有些消息传来,过段不长时日,就石沉大海一样,没音信了。

寒来暑往,暮鼓晨钟,弹指间,五年过去了。

第7章

端午刚过,天闷热的,看似又要有大雨。韩雪卿庸懒躺在屋檐下的竹塌上,手上拿着本别人抄给他的《奇情记》,正看得津津有味,陶荆走进院,手里托着个果盒。

“装的什么?”他问。

“你捏着鼻子,”陶荆跟他说,“只准看,吃,不准闻!”

韩雪卿目光回到书上,假装不理睬,“故弄玄虚,谁希罕?”

“你还不识好歹?”陶荆在他身边坐下来,“这可是进贡来的,别人想吃还吃不到呢!味道好着哩,就是闻起来臭!”

他自己先捏了鼻子,掀开果盒,顿时一股恶臭铺面而来,雪卿被这气味熏得翻江倒海,差点儿将午饭吐出来,手大力将那果盒推回去:“你从粪坑里拣出来的呀?拿走!拿走!”

“你吃一块儿,香着呢!”陶荆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探到盒中,揪了块就送到嘴里,雪卿蹦起身,离他老远:“要吃回你自己那院儿里吃去!你这恶心人的!”

陶荆吃得陶醉,见他不领好,收起盒子,招收唤来个小官儿:“你们昭哥没口福,送回我那院儿吧!”小官忙跑过来,捧着果盒走了。

如今陶荆是京城顶红的相公,使唤人不眨眼,梁红地那点娇纵,他继承个滴水不漏,“秋海堂”上下没有敢惹他的。他见小官儿走远了,回身拿起雪卿刚刚看的书,只看见“状元夫人”几字,就给抢走。

“把你那蹄子洗洗再动我的东西!”

“当是什么宝贝?真是,”陶荆冲里屋喊,“曹嬷嬷,给我打点水来,我洗洗手。”

雪卿再躺回竹塌上,慢慢地喝茶去火。陶荆边洗手边问他:“谁给你抄的?字写得倒美。看完也借我瞧瞧!是写裴爷的?”

雪卿没怎么搭理他,无聊地说:“有裴爷什么事?”

“二十年前,裴爷可不是‘状元夫人’来着?”

“又听哪个找不着北的老斗说的?”雪卿接过庞姨递上来的药,一口气喝了,“你见天儿跟那些口无遮拦的人混,小心哪天爷收拾你!”

陶荆一笑,“我伺候谁,不伺候谁,还不都是爷安排的?他倒收拾我什么?”说着又把话题转回“状元夫人”,“你是真不知,还是跟我装糊涂?现在昭哥可学奸了,有什么话都藏在心里!”

“当个个都是你小人之心?”雪卿轻蔑嗤他一口,“我是怕你胡说惹麻烦。”

“什么乱说?裴爷以前就是的!这在外头根本不是秘密。”陶荆说着,趴在雪卿耳边小声说,“那个人还给裴爷赎了身,养在城南的一个胡同。”

“后来呢?”

“朝中出变故,惹了事,万岁爷一道圣旨满门上下都给杀了!要不是容庆王爷保着,裴爷怕是也要受牵连,拣了一条命,没办法又回来,支起这个‘秋海堂’。”

陶荆最近过往的恩客多是朝廷大员,消息灵通得很。韩雪卿想这话虽不能全信,但六七成是真的,他也听说过类似的说法,开始只当无聊人嚼舌根,听多了,也渐渐相信。

韩雪卿十四岁那年从裴爷的院子里搬出来,独占了个小院儿。爷还没正式介绍他出去,倒是爷相熟的几个,私底下都见过雪卿。陶荆近来盯雪卿盯得紧,直问见过什么人,跟谁有交往。他觉得爷是故意的用雪卿试探自己,这不是什么难想的问题,雪卿年纪好,模样好,他一出道,自己恐怕是红不过他的。若是以前,他肯定恐慌,可看着爷二十有五了,即便没前两年风光,这恩客也没断过,江家二爷更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自己的路也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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