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相感觉出这几年女儿确实变了不少,不仅凡事敢拿主意,有时候还极端强势,不容与她争辩。
“那有劳娘娘务必看管好知秋,留在宫中总得有个缘由,提醒皇上一下也好。”
“这个交给我办吧!一官半职,皇上也不会吝啬。再说,父亲您是太多虑,只怕知秋的智慧,不输给叶家任何一人!”说着,她颇含深意地看了父亲一眼,“将来只怕你我,都得靠他避荫呢!”
叶逢春看着父亲远去背影,却觉得他是真的老了。人老了,就会多疑,会担心不得善终,胆子也会越发地小。只是当朝为相,与韩家争权夺利这许多年,即使现在后悔害怕,叶家每个人,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中途洗手江湖,不过让那杀身之祸提前降临罢了。况且,你真当那些秘密我不知道?叶逢春嗤然冷笑,我既入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叶知秋天未亮便打坐吐息,刚坐了一会儿,就听旁边有声音,窗外太监来回穿梭,看来是皇上起了。他睁眼一看,外面天还没亮,这几天夜夜与皇上或博羿或泼墨,喝点小酒,聊到很晚。若不是自己多年来日日早起的习惯使然,自是要睡到日上三杆。可白天里也不见皇上精神委顿,相反双目炯炯,气宇轩昂,身上的英武之气,竟跟武将出身的大哥可较高低……忽觉得气息乱了,知秋连忙收敛思绪,静心屏神,才觉着顺了,渐进入安静端方之境。
再起身太阳已经升起,有小太监进来服侍着用了早膳。又有御书房的秉笔司礼太监过来跟他说:“皇上前日说起让您去国子监视察的事,着奴才办啦。今儿国子监祭酒杨大人,下朝以后在宫外等候,宫里会派几个侍卫跟随,您,您这次了别忘了带上出入禁宫的腰牌。”
“行,有劳公公了。”
知秋只嫌弃那腰牌丑陋,平日里,时常忘记,大内盘查极其严格,又有很多人不认识他,惹来不少麻烦。可后宫虽大,今天却遇见了熟人。派过来的几个随从里,有一个被知秋认了出来,是那个他目睹过被人欺负的钟卫!
初见钟卫,是叶知秋进宫那天。家中的管家送至宫门外,正准备离开,知秋看见他正被头目样的人严厉地训斥。那人长得不善,语气称得上刻薄,让知秋不禁皱眉,便遣了管家过去询问。相府的管家门路是很宽的,即使这守宫门的侍卫首领,也绝对说得上话。只是管家并不想管这闲事,无奈对三公子的脾气性子摸不到底,也不敢违背,才上去调解了一下。那头目远远地朝知秋这头看了一眼,恭敬地哈腰行礼,回身便遣走了钟卫。
“那天你为什么挨骂?”
从国子监回来的路上,知秋跟钟卫说话,他在这宫中认识的人不多,对虎头虎脑的钟卫很有好感。
“坏了长官的好事,”他说话温吞,老实巴焦地,“还幸亏叶三公子帮忙解围,不然,这差事怕是保不住了。”
“经常有人欺负你吗?”
“这很正常了,这宫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欺负别人,一种被人欺负。”
他说得轻松,听的人心中却不是滋味,知秋想起几日前与逢春的对话,为什么宫里人,好象都各怀心事?
“你进宫几年?”
“第四个年头了。”
轿子停在宫门口,文武百官的官轿也只能到这里,知秋下来,往住处走的时候,遣散了其他随从,只留钟卫跟他,边走边与他聊:“祖籍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太原人,有个老奶奶。”钟卫见过不少达官贵人的公子小姐,象这个叶三公子这么平易近人爱说话的,倒是第一次见到。
“是想攒了钱,回去娶媳妇儿,还是想在官场大展拳脚啊?”
钟卫的脸却红了,知秋偷偷观察他,又觉得他在低着头傻笑,半晌才闷闷地说:“我哪是当官的料?攒点儿钱,带上喜欢的人,回老家耕两亩地,挺好。”
知秋越发觉得这个害羞红脸的钟卫实在可爱,不禁也微笑着问他:“你喜欢的人,也在宫里?”
钟卫点了点头。这高墙里宫女成群,到了一定年纪,没承过龙恩的,便一批批放出去,钟卫大概也是在等心上人到了年纪,好一起返家吧!
经过阳光普照的后花园,钟卫和知秋行走的小径却是掩在林荫深处,想抄个近道儿回去。中秋将近,天是爽气多了,花园里摆了案几,放了些瓜果,两三个妃嫔打扮的女人,被宫女太监围着,似在喝茶聊天。知秋对宫中人事并不熟悉,也认不出衣香鬓影的几个女子都是何人,闷头打算离开,正行至假山背后,那几人正坐在假山另一面,很近,本来低低碎碎的声音,却也听得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