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煜知道她并不是无事上门撒娇的女人,却又猜不出她此行的目的。然而,叶逢春丝毫不拖泥带水,请过安,开门见山便问:“臣妾今有一事相求,还望皇上能恩准,切勿以为叶家短了礼仪。”
“说来听听。”
“想皇上也听说,知秋病了的事。如今家中忙乱,无人照顾,臣妾是想,将他接到宫中调养。可……戴孝期间进宫,破了宫里的忌讳,怕遭各宫议论,才请皇上下旨恩准。”
洪煜向来觉得叶逢春非一般女流,可她聪明至此,竟是象钻进自己脑袋,将里面想法看了个了然,此时还能强自镇静,明明是帮了自己一把,却依旧做得象是情非得已,到自己这里讨人情。
可不管怎样,这确是顺里自己的心,将那扣了良久的心结是解开了!洪煜二话不说,便准了她的请求。虽然洪煜并不清楚,叶逢春如何能从叶文治手中,把知秋抢出来。可她既敢先到自己这里来表明心意,大概就有她自己的方法把人接进来。想到这儿,洪煜心中兴奋难以掩盖。
叶逢春领旨出来,也是相当得意。洪煜和知秋在山上那一夜,空里没人敢提,连吴越满那里都不露半点口风,她早就有所怀疑。而前几日,皇上在叶府想见知秋,未遂心愿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大哥扣着不放的态度,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皇上与知秋大概是行鱼水之欢,惹得叶家老大不悦了。
皇上心知肚明,这次若将知秋接进来,便是欠了自己一个大人情。至于如何接,叶逢春倒不太担心,叶府上下,也不是大哥一个人的!若连个人都接不出来,那她这贵妃娘娘不是白当了?
叶知秋被接进宫,却是连逢春也吓了一跳。虽然两人自小就不亲近,可每次见面,即使身上不舒坦,知秋也总是一副干净清爽的模样,如今日这般憔悴,却是逢春见也没见过的状态。这在她心里,多少添了些疑惑,又不禁对这其中的玄机想了又想。
知秋前脚给人接来,洪煜后脚就到,倒好象星点时刻也不舍得浪费似的。叶相刚逝,位置还空着,朝廷上大臣勾心斗角,门派之争到了巅峰,他御书房的门槛都要给人踩平,他要么扮糊涂,要么装好人,时而又恩威并重,跟那些争权夺势里摸爬滚打多年的大臣们周旋应付,倒也没象现在这么沉不住气。叶逢春一旁冷眼看了会儿,便悄然回避了。
走出屋子的时候,阳光闪了闪,便躲到云层后面。这几日一直阴沉,太阳倒是斤贵得很。无声叹了口气,叶逢春忽然想,若多年后,知秋青春不再,朝廷上磨得连那通透的性子也没了的时候,皇上还会这么疼他?那是一缕细微得几乎察觉不到的抽痛,她扶上太监的手,躬身进了鸾轿,锦绣的厚帘子放下来,轿外响起太监清脆得刺耳的:“贵妃娘娘起驾回宫。”
华贵妃与华妃,只差一个贵字。单单这一字,她便将无数后宫佳丽甩在身后,她费了多少力气,多少年华,才走到这离皇后宝座一步之遥的位置?而如今,她的,洪汐的,叶家的性命和希望,都寄在叶知秋这个“前朝余孽”的身上,要想赢得大,就不能在下注上显得小家子气!她掀来帘子一角,正看见红墙绿瓦间露出的一片灰暗的天。洪煜,我便要让你泥足深陷,陷得越深越好。
屋里有些暗,左右伺候的退下去之前要点灯,见洪煜挥手制止,将烛台匆匆收了。静悄悄的,知秋粗重的呼吸便更加清楚,洪煜听了太医院那头的禀报,说他的症结在心病,激得本来就有咳喘的毛病找上身。显然是病得不轻,自己进来这么半天,一直昏沉。
洪煜坐着,也不敢出声,生怕吵了沉睡的人,又因为那日思夜念的面容,清瘦得没有巴掌大,心里心外,都闷得感到焦躁,还有微皱的眉头,他忍住伸手触摸的冲动,却发现那一双眼睫,却是,轻微地抖动着。竟是在装睡。本来火烧火燎的心,猛地给人泼了冷水。
“你又何苦?朕……”长叹一口气,又不知此话从何讲起,“要是为了那一晚,朕没让跟上山的太监四处唱去,嘴都闭得严呢!”
眼睫再抖了抖,缓缓睁开,朝下瞅着,看不见他的黑瞳,洪煜也不想两人为了那事,这么僵着,索性将心里话说给他听。
“朕知道,你住在宫里,文治不高兴,让你在他面前不好做人。其实这没什么,皇亲国戚在宫里陪伴皇室的,历朝历代都有,没什么可羞耻。可你若不情愿,朕在宫外赏你处院子也是一样,只是朕想见你的时候,别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