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到这样的答案,文治并不恼,背手踱到窗前,沉思良久,才对他说:“事关重大,你最好管好她的动作,她若放手去查,就会让更多的人发掘其中的秘密,到时候便是神仙也难挽回的局面,叶家完了,你家‘娘娘’也就完了,这道理你明白,我毋须与你多说。她毕竟是女人家,心性好奇,你谨慎些,若有什么风吹草动,觉得不对头的,要与我说!”
“属下知道!将军有何事情,只管吩咐,属下定尽力而为。”
“只怕再怎么尽力,也除不尽暗处的根,除非……”
叶文治咽下了后半句,胸腔里憋得有些疼。拉开窗,庭院里的身影刚刚停下,抬头看见自己,愉快地扬手挥了挥,灿烂的笑容,似乎在夜色中,撕了个洞……
“文治,我只剩这么一点骨血,你保得住他吗?”
叶文治依旧时常会梦见那人,他总是站在水边,目光滟潋,自己伸手想抓住他,可他总在三两步之外,慢慢地,被水气吞噬个干净……年少轻狂,以为有心便有一切,实不知,即使至真至纯,若无甲胄保护,随便一根荆棘也能将其刺穿!
“你放心,如今的叶文治,再不会轻易任人宰割,”冲那脑海中模糊的身影,默默说道,“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他,一点一滴都不行!”
第七章
一入正月,从帝王的后宫,到各府第都纷纷为着节庆忙碌起来。太子东宫也张灯结彩,新换的总管,冯德忠,是叶知秋亲选的,跟他甚为贴近。逢年节,从礼部到内务府,各种祭祀庆典多到应接不暇,知秋以太子专心向学为理由,推掉很多应酬。
太子向来好热闹,喜欢众星捧月的场合,从前要是奴才敢随意取消玩乐的事,多是要大肆追究责罚,总之,说到玩乐,没人敢扰了太子雅兴。叶知秋接管东宫以后,做了诸多限制,本以为太子会恼,却不料,脱胎换骨一样,太子不仅没闹,反倒对知秋言听计从,极少怵逆。
一日晚饭时候,只有文治和知秋两兄弟,因为提到元宵节皇上赏宴,说起太子,文治顺便问知秋为何任用龚放为太子师。朝廷上下大多觉得,太子之所以如此顽劣,龚放的放任难辞其咎。
“身为文华殿大学士,龚大人学问是好的,而且,”知秋稍稍停顿,似轻叹口气,继续说道,“太子也就他这么一个亲人……”
“龚放表面看上去只专心做学问,可内里是什么样一个人,也不好说。太子近来行为异常,你还是要小心,那孩子,心刁性恶,不是善人。”
“我知道。”
叶文治了解他的性子,事情看得明白,心肠却软,又不忍心责备,只轻声说“吃饭吧!”,便不再谈公事。他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如果强硬要求将知秋接出宫,倒惹得皇上怀疑,除非找个合适的机会,顺利成章地派他出去。而如今,南方战事正兵败如山倒,节前还连失两郡,机会似乎不远了。
他从西北班师回朝前,留了五千精兵常驻边关,以防贼人再度扰边,驻防使是他指派的一个亲信。事前没有奏请洪煜圣批,洪煜因此心有戒怀,他并不太放心再派叶文治再去南方剿灭前朝余孽,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叶文治对手下军队治理极端严格,各阶将领对其忠心不二,外人全插不进。
若再派他出战,叶家在朝廷上不管惹了多大的乱子,洪煜忌讳外悬的十几万精兵策反,自然是不敢采取什么强硬的措施。因此,即使南方那么乱,他还是不能下定决心,再派叶文治出兵。
知秋低头吃饭,却又直觉大哥似乎盯着自己看。从小就是这样,有时候,大哥会盯着自己好久,又似乎透过自己,正看着别的什么人。那时并不会觉得怎样,还会做个鬼脸,吓大哥一跳。
如今又有一番别样的情绪,搅扰着跳得错乱的心,他也经常这么无端看着自己,那张素来威严而不苟言笑的脸庞,在自己面前,会忽然绽放开明朗的微笑,他说,“你在朕心里,跟别人不一样。”却又不肯说明,是什么样的不同。
叶文治见知秋脸红,感到自己失态,忙端一只青瓷碗,从汤蛊里盛了一碗,递到他面前,说:“天冷了,这几天听你咳嗽,厨子煲了暖脾润肺的汤,你多喝点。”
这一日傍晚,知秋正在打点正月皇子宴,太子要送给各家皇弟皇妹的礼物,来了人通传,说皇上急召。赶忙随着通传的公公朝皇上那头赶,因为昨夜一场封门大雪,从一大早儿,成群的太监就在宫城内的大路小道上扫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