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那人解下腰上的佩剑,又取下头上的五岳冠郑重放在了老道士的面前。
老道士默默看着,片刻道:“你可知你仙缘极重,若继续修行,这一世许是就能有所大成,也可省却千年万年的时光。”
“弟子不孝……”那年轻道士俯下身来重重磕了个头。
老道士又道:“那你可知,你若斩断你我师徒缘分,就算到了下辈子,我也不会再教你什么了。”
“弟子……不孝。”年轻道士又是以额点地。
老道士再言:“你又可知,若没有我来点化,你的修行之途将几经磨难,又或者就此了却,再无前路。”
年轻道士不说话了,深深伏下的头却并有抬起,像是心意已决。
老道士一声长叹:“罢了,你执念深重,我长灯奈何不得,就此好自为之吧。”
说着袖袍一甩便从原地消了踪影。
而常嘉赐在湖中所视的最后一眼,便是那青年道士目送着对方远去,久久都未起身的背影,被山巅的狂风吹得微微摇摆……
……
眼前的画面已消失半晌,常嘉赐却仍是没有睁开眼来。
先是一滴,再是一道,接着越来越多的泪一行一行从他的面上滑下,打湿了前襟。
兜兜转转,本以为始终都只有独尝的十世之苦却原来一直有一个人在和他分担,常嘉赐不信那一世一世相同的死法全是巧合,是东青鹤,是连棠……一定是他做了什么,他本该有大好的命运,却为了自己,为了自己……
贺祺然说过……嘉熙为了我们付出了很多,但是你却不知道,还有一个人究竟为你做了多少……
青鹤……
那一天你是不是也看见了?看见了其实这一世一世死得除了我,还有你自己?
我太蠢了,我太蠢了,对不起……
常嘉赐捂着脸泣不成声。
忽然,有一个光影在常嘉赐的眼前闪过,他忽然想起在第一世自己被右相派来的人抓到湖边毒打的时候掠过的念头。
因为太疼太疼了,心里疼,身上也疼,常嘉赐的脑海里只希望有人能带他离开,可是他知道不会有,于是他听着耳边淅沥沥的水声感觉着刮过脸上的冷风,常嘉赐又想,如果他就这样死了,如果他还有下几辈子,他希望老天爷可以把自己变成一只可以凫水又可以翱翔的鸟儿,让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再不会被这天上地下所牵绊。
而结果,老天爷满足了他……
但他常嘉赐却察觉不到了。
常嘉赐不由失笑,又哭又笑,笑得久久不歇……
……
待到他恍惚着走出石室,已是夕阳西沉,血红的朝霞迎面映来刺得常嘉赐合眼避开了须臾才敢转头望去。
盯着面前的灿色,常嘉赐忽然发现那精致是如此的美。
世间万物其实都是如此,即便黑暗就要到来,但也有一线光明曾被留存而待守得云开,夜色褪去,艳阳自会重新照耀大地……
第一百三十四章
催动还阳阵本就需要极大的法力, 更别说一日一日还需供给这阵法的运行, 以至能将阵中人的魂魄从阴间召回阳间,常嘉赐身上有伤, 修为又因为刺杀东青鹤时全被那三魂咒反噬到了对方的体内, 道行根本所剩无几, 他顾忌着东青鹤连以往惯常爱琢磨的那些能从别人那里谋来修为的下三路也不敢用,毕竟这阵法是针对他们二人的, 万一有人插手反而毁了这还阳阵就不好了, 当年沈苑休能成功也是谁都没多嘴纯粹暗自进行的,于是各方退路全被堵死的情况下, 常嘉赐只能凭那些补气的丹药, 凭自己的本事硬抗下来。
期间其实鱼邈有来, 前两回都站得远远的,不知道是不是慕容骄阳吩咐过他别来瞎掺和,他只从树丛间露出一双眼睛偷偷窥伺,后来发现常嘉赐并没有嫌弃他, 于是便渐渐胆大了起来, 不过他倒也没有大喇喇的就来打扰, 而是隔一小段时间就准备些日常用度和许多丹药偷偷放在洞外,倒的确帮了不少忙。
可就算常嘉赐能扛住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却哪里支撑得了长此以往?无人能倚仗的情形下这人便这么一点点的消瘦萎靡了下去,把所有都耗在这阵法中的常嘉赐,最后那模样可以说是行尸走肉形销骨立也不为过。
常嘉赐记得还是花浮身份的自己曾帮着沈苑休一起找北斗七星阵时问过对方。
常嘉赐说:“你连死都不怕,那你这时时刻刻都是恐惧的脸, 是在害怕什么?”
沈苑休是如何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