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道士为恶,自然要真道士出马,后街的道观派了他们的大师兄先去降妖再将那些西贝货捉拿。
看着那个来同观主道别的青年道士,东青鹤忽然对这场戏和即将到来的又一次悲剧起了浓浓的厌倦之心。
翻来覆去迭见杂出,戏中人仿佛死得没有尽头,而他这个旁观者也看得没完没了一样。东青鹤明白了,任这故事怎般变化,无非就是一样的戏本,善于伪装、本性极恶、偏执暴戾且毫无悔意的少年和大仁大义、位高权重、心怀慈忍的青年,他们之间青梅竹马也好,对门不识也罢,到都来都是一个你死我活阴错阳差的结局,若这布阵之人想让自己清楚这个道理,那么这个人他无疑是成功了。
意识到自己的心在下沉,东青鹤猛然拉回神思,他的确是清楚了这阵内故事的走势,可那只是阵中的故事,自己不该轻信,也不该拿他去相较现实中的人,自己是自己,嘉赐也是常嘉赐,那些个莫名其妙的故事是真是假远轮不到当下来定论,最重要的是,东青鹤若是动摇了,那才是真的上了布阵之人的当。
不远处的青年道士对观主磕了个头起身告别,眼见着他即将踏上那光明大义之路,东青鹤却打算转身自这个故事中离开了,他对结局已无兴趣,这种浓浓的厌弃中还夹杂着几分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恐惧,他真的害怕再次看到那张脸被“自己”所杀死,还有死前那一遍遍展现的不甘于绝望。
然而这时忽然响起了一道低缓的声音却一下子让东青鹤的步伐顿在了原地。
第一个故事中妘姒长老的出现曾让东青鹤十分不解,但之后那个少年和青年身边便再也没有熟识的人,又让他放下了一点戒心,却没想到到现在竟又出现了。若换作任何一个对象出现在这里,东青鹤还能释然一笑,可这个人不止对东青鹤重要,且真正见过他的还并不多,为何这布阵之人又会知道?
东青鹤转过头盯向那坐在上方的观主,清癯修长的一道背影,稳如磐石,劲如青松。
观主轻轻地对那出门捉拿恶贼的弟子说了句:“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
青年道士抬头:“师傅想让我放他们一马?”
观主转过身:“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他们若是善者自有天道护佑,他们若非善者,天道也会给一个了结,而我们,只需遵循本心。”
青年道士不知有没有明白师傅的这番话,他只是拧起眉站在那里良久,最后才拱了拱手,说了句“那便让天意来决定他该不该死吧”,说罢,返身离去。
弟子走后,东青鹤不像之前那般随着青年道士身后去了,他也没像他自己所打算的那样,寻法子脱出这个故事,他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那位观主。
从第一个故事中的“常嘉赐”见到过东青鹤外,我们的东门主便一直像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游魂一般,进不得也退不得。正在他思忖着从观主身上悟出些什么时,那个观主忽然一侧头,直直朝着东青鹤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观主看得到自己?!
东青鹤一怔,对上了一双清明悠远的眼,他唇瓣一动,低低唤了一声。
“师父……”
眼前之人的相貌不是别人,正是那曾与东青鹤有过两年师徒情谊的禄山阁前阁主——长灯真人。
真人默默回视着东青鹤,眼内无波无澜,但东青鹤明白,对方是识得自己的。
“师父……”他又唤了一句,向前走了两步,“弟子被久困于此,我本以为这一切皆虚幻,可如今,我已是分不清真假了。”
长灯真人慢慢道:“幻境无所谓真假,可你若信了,那便是真的。”
东青鹤点头:“我信您是真的,所以您的确是我师父。”就像初识的一瞬间,自己把那个“常嘉赐”也当成真的了,所以对方能看到自己,后来自己清醒了,便谁也看不到他了。这会否也是这布阵之人的意思?想让自己彻底混沌在这幻境里,难以脱身?
长灯真人淡笑。
可是为何那个“常嘉赐”无法左右自己的故事,东青鹤也无法,而长灯真人却可以跳脱出来同自己说话?
真人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说道:“青鹤,我是局外人,你和他们却都是局内人。”
自己也是局内人?
“难道这幻境真如同命数一般,改不得?那我要如何出去?”东青鹤不傻,这故事里头多多少少能寻到些现实的蛛丝马迹,原来他还猜度着这一切有几分真几分假,可如今他宁愿相信这十分皆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