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听着这赌气的教训,也不生气,只笑得眉眼弯弯,一把拽住身边的连棠道:“好啊好啊,外头可好玩了,反正还有连棠陪着我,我打他他也不走。”
见少女竖起了柳眉,少年又把头挨了过去,软声道:“还有姐姐也陪着我,姐姐打我我也不走,我才不会一个人呢。”
说着,又讨巧地递上手里的糖葫芦,撒娇道。
“姐姐吃这个,我特意给你带的,怕热化了走得我脚都崴了,姐姐不要生气了。”
看着他这般精怪模样,少女哪里还气得起来,似嗔似怨地捏了一把他的脸,忙拉着弟弟进屋去看他的脚了。
此时又一小厮模样的人路过,走到那叫连棠的少年面前对他道:“连哥,连伯刚才又吐了血,老爷让大夫来看过了,人是稳了些,但是情况仍是不好,你快去看看吧。”
东青鹤刚要同那个“常嘉赐”一道进屋,听见这句话忽然转了脚步,看着那一脸焦急的连棠,片刻跟在了他的身后。
来到一个还算宽敞的屋内,床上躺了一个中年男子,四处则飘着浓浓的苦药味。
听着动静,那男子睁开了眼,对着来到床前的少年,嘴巴蠕动了半晌,竟低低叫了一句:“少爷……”
连棠给人盖了盖被子道:“连伯,我早说了,这么些年你我形同父子,你莫要再这般唤我。”
连伯听了却不停摇头:“少爷……奴才身份卑贱,哪里敢污了将军名号……同您父子相称,这些年,奴才只盼……您能康健平安,日后进京高中,以报……将军当年于我的知遇之恩,也洗脱您父母和连家满门的冤屈。”
“连伯……”连棠面上显出一丝踟蹰。
连伯不知是不是看到了,他一把抓住连棠的袖管,气息也急促了起来。
“少爷……少爷……奴才撑了这么些年,便是为了那一天,将军和夫人不能白死……连家那么多口人也不能白死……少爷,我知您心软念情,可是……只有这个机会了,若您不上京,将军和夫人他们于九泉之下怎能安宁……您、您若心有记挂,那就更该完成大业,待日后……日后再来好好报答常府的养育之恩!我已同……常老爷说好,您可先教授常少爷功课……等凑够了上京的银子,他便会放人……不需多久,您就能光耀门楣,将军和夫人都会保佑您,保佑您……”
连伯说着说着,声调便弱了下去,只余那坐在床边的笔挺背影,显得有些僵硬也有些孤单……
东青鹤还欲再听,却觉眼前一花,待他再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简洁的内室中,而是站在了花苑里。
只是不同于他方才所见的芳林新叶,此地竟然一下子布满了萧条之气,花草委顿,屋瓦蒙灰,更重要的是那回廊檐下皆挂着刺目的白纸灯笼,自窗栏边向远处的堂内望去,更可见两个灵位高高地摆在壁龛内,整个常府一片惨淡。
怎得变成了这样?自己像是越过了这幻境中的一段时间?
忽然,东青鹤又看见了连棠,他的个子抽长了不少,形貌间多了一股沉稳的气派,瞧着已是像个青年了,只是脸色不太好,像是有伤在身。
连棠一身缟素,穿过廊下似是要往后院去,不过走到半途就被一个侍女拦了下来。
“连哥,”侍女神情凄苦的叫住了他,看了眼连棠手里的包袱,侍女问,“你什么时候上路?”
连棠道:“就走。”
侍女颔首,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笺交到连棠的手里:“你也知道眼下府中的情况,这是我们小姐唯一能做的了,她寻了老爷在京中的一些故交,待你高中后,其中有几位许是能助你结交到不少达官贵人,不过具体能有哪些,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连棠将信接下,犹豫地问:“那我……还能见见嘉赐吗?”
侍女摇了摇头:“少爷好容易舍下了你,小姐说,未免夜长梦多,你越快离开越好,少爷……她会看顾好的,你不用惦念他们。”
连棠的牙关似乎紧了紧,半晌终于点头。
侍女又着人牵来了一匹马,掏出不少银子塞了过去。
东青鹤看着连棠站在苑中良久,忽然一掀袍向着那放着两处牌位的屋子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抬起的时候额头上都见了红。然后他又依依不舍地向着后院看了一眼,这才起身跨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