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大人皱著眉,朝服也来不及换下,便去了後院。
小小的院子里满是馥郁清香的花草,只是那空气中久久常留的药香搅散了草木原有的芬芳。
常驻在府内的御医见了相国大人,忙俯身跪拜,不待问自个儿就禀道,“小公子今日出院走了几步,恐是受了寒气,现下才烧了起来,下官已开了几贴清热降虚的药汤,让小公子服下了。”
相国大人颔首,挥退了下人,入了内室。
偌大的床榻上蜷曲著一个小小的身影,精致繁复的锦被下,那纤细的身子骨几乎都要隐去。
里衣包覆下的骨架是一个异常瘦弱的少年,原该是清秀的脸颊覆盖著萎靡的苍白色,细细看去,竟能见其肤下青红的经脉。
相国大人轻轻伸手抚上他的额头,烫的扎手。
高烧让少年的呼吸有些微喘,若不是如此,平日里的气息时常轻细的几不可闻。
许是感受到手心间的微凉,少年眼睫轻颤,醒转了过来。望见眼前的人,迷迷糊糊的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虚弱的微笑。嘴间嗫嚅道,“琅大哥……”
琅维见他睁开眼,换上柔和的笑容道,“饿了麽,我让人熬了粥,吃一些吧。”
床上的人顿了顿才道,“好。”其实嘴里发苦,根本什麽都不想吃。
琅维亲自端了粥,将人扶起半靠在床头,那人想自己来,却抖著手险些将粥撒了满床,琅维无奈,接过碗一勺勺小心的喂给他。
不过两口,那人就摇著头再吃不下,琅维见他面色绯红,唇色却苍白,想起大夫的话早些时候,那些人还会顾忌著什麽,总说些日後会好的,只要好好调息将养,不出多日,便能痊愈。後头了,便开出些稀奇古怪的药材,生死人,肉白骨,仙人手,阎王敌的,一堆一堆的用。
直到现下,一个个噤若寒蝉,没了道理,逼得狠了,便只得哭丧著脸说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小公子自有吉人天相,老天保佑。言下之意,做个饱死鬼,好过空著肚子上路。
“琅……大哥?你有心事麽……?”
琅维回神过来,搁下手里的碗,笑道,“无事,想著三月初三要到了,宫里办宴的事。”
“三月初三啊……,以前我们那儿这一日的集市可热闹了,我总想著快快干完了活,就能去前头瞧瞧。呵呵。”可是每次自己都赶不上。
琅维看著他说到吃的玩的便眼光闪亮,彼时添了些小小的人气,心里一轻,道“若是身子好些,那日就去看看集市吧。”
“好呀好呀。”少年面上欢喜的笑道,可是心下自己清楚,一下床就要倒的人,哪里还出得了门,怕是一辈子都要这样过了,只是,他的一辈子,还有几天呢……
琅维看他撑著精神,眼内已经疲累,便替他放了枕头,拉好被子道,“再睡一下,烧可退的快。”
少年点著头,眯著眼朝他笑,琅维看著他,就觉得心里微酸。怎麽治不好呢,定会治好的。
嘴里的话故意说的高兴起来,“小叶,三月初三说好的了,你要守诺哟。”
叶灵犀眼前已经模糊,但还是努力睁著眼点著头。没等琅维出门,已经昏沈过去。
再醒转时,天色已经擦黑。
屋内一点烛光微动,在墙上映出一人略带迷离的光影。
灵犀便这样躺著默默地看著那影子走近,总是在离床三步之遥停下,然後怔怔的看著自己。
灵犀想,若不是自己一眼便认得出那人,第一次非要被他活活吓得魂飞魄散不可。哪有人自个儿睡的好好的半夜醒来,会有一个人影立在床头,还就这麽死盯著自己看的。
真是要人命了。
灵犀抬头和他对视,心里头抱怨,快看完就走吧,好想睡啊。又觉得自己也没给他看几天光景了,忍忍就过去了。
可不想今日那人不是死瞅著自己半宿就走人的,竟还慢慢跨前一步,栖近了过来。
灵犀心里一跳,他要揍我我可逃不了。
那人没揍他,但那人的眼光可是够揍得他翻来覆去了。然後那人还不冷不热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是灵犀曾经最熟悉的不耐与鄙视结合的态度,只是添了一丝冷漠和烦躁。
灵犀想,今日大概不只被瞪,大概要被骂了。
果然,那人清凉中揉著软意得嗓音冷冷道,“你这是做什麽?作死麽?”
灵犀不语。
那人又道,“天天躺著挺尸,以为见了阎王就落得轻松了?”
灵犀黑线。
那人继续,“才几日不见,你怎麽就这麽孬种,这麽懦夫,一个人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