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之间,和珅脑海中已转过千百个念头,缓缓抬首之时,已能平静如常地答道:“做下臣的为分君父之忧自该费心尽力,和珅不敢求官。”
那举首抬眉的刹那芳华,令永琰瞳孔微微一缩——他额娘说的没错儿,男生女相又此等容貌,走不脱一个惑主媚上的名儿!“求不求官你我都有数,我也没耐烦管你这点子破事。”永琰突如其来地有些不耐,忙直起身子离了他,“在东西六宫里,随你怎么闹腾——能哄得皇上开心就是你的能耐,但你要记住一点——凡事有度,别出了格!”
永琰半含警告的话直刺进和珅心里,他立即伏地道:“十五爷的话奴才听不明白!和珅只知一门心思伺候皇上——”
“行了。”毕竟还是少年心性,永琰轻蔑一笑,“真打量自个儿做的事天衣无缝?记住你爷的话——否则,下次不是这么简单就算了。”眼波流转,眼前这个天璜贵胄阴冷地笑着,哪还有半分隐忍木讷?他拂衣而去,比夜风寒凉的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给我跪着,没反省就别起来!”
谁说这个阿哥沉默寡言楷悌君子一个!和珅暗暗咬牙,一双手在袍袖下紧捏成拳。
直到子时时分和珅才踩着虚浮的脚步回房,一直靠着手臂假寐的小贵子刚被他开门的响动惊醒就看直了眼:“和大哥——你,你怎么了?我我去请太医?”
和珅一面瘫坐在椅子上,一面摆手道:“皇上可有传我?”
“皇上?今晚没回养心殿——”小贵子忙不迭地撩起和珅的衣摆,见他双膝红肿一片,一看而知,是在冷地上跪了多个时辰,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以和大哥您的身份,谁敢这么对您?等皇上回来了您可要好好告上一状!”
和珅暗呼一口气,看来章佳氏虽比不上棠儿美貌机敏,但胜在年轻娇媚,好歹也留住了皇帝:“这事不许传出去,你悄悄去御药房寻一点贴膏给我就是——我明天就要出京办差了,这样子骑不上马叫人笑话。”
“办差?”小贵子呆了一瞬,欣喜若狂地跳了起来,“和大哥要放钦差了?!”
“钦什么差,正使是左都御使钱沣——去吧——记着别说是我要用。”
眼见小贵子脚不沾地地消失在夜幕中,和珅才强撑着扶墙走了出去——虽然小贵子心无城府,又全心为他办事,但有些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的危险。如今的他,很难再全心去相信任何人了。
走不过半里远,和珅才整了整自己的衣冠,调匀了呼吸,昂然跨步,拐进一道宫巷之中。
“和大人,您总算来了!”黑暗中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忙出声叫道。身边一个中年太监也忙谗笑道:“和大人伺候圣驾自然是忙的——”
“王礼你好大的狗胆!”和珅本来见了太监也从来满面春风不似一般官员横眉怒目以对,这次是难得的疾言厉色,王礼惊吓之下,双膝已是软了,跪着拉和珅的衣角,“和大人,奴才犯了什么错儿?求您给个明示!”
和珅森然道:“我本来看你有顶替高云从的野心和能力,才抬举你叫你办事,你居然敢把事儿给我泄露出去!”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王礼哭地已是啼泪纵横:“给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把事泄露出去!这事于奴才自个儿都是担着天大的干系,奴才怎么敢?!”
“不是你,那边十五阿哥怎么知道的?!你六宫向来走的热络,为着什么恩赏就把事告诉给令贵妃也未可知!”和珅冷冷地着他——他不信没人告密一个半大孩子就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看透他要下的棋!
那厢王礼还在指天灭地地表白忠心,三等侍卫富纯说话了,那是一个壮年汉子,高大威猛,惟眼下两道黑轮显出几丝酒色掏空的疲惫:“未必他就有这个胆,和大人,咱们送回妇进宫的事就是叫十五爷知道了也没什么——他还能阻止皇上临幸那些妞儿?”
他的话说的粗鄙,和珅只是冷冷一笑。阿桂领兵十万刚在新疆打了胜战,海兰察就押着大小和卓并叛逃的回部贵族的妻妾子女数百人先行回京。是他假托着乾隆的名义,叫富纯前去“暗示”海兰察这些依旧年轻貌美别有风情的女人是“选进宫里给各位主子做粗使丫头的”,海兰察如何不理解乾隆的“意思”?又是个脑子里从来没那些门门道道的蛮汉,早从中选了数十个顶尖的美人漏夜送进畅春园等乾隆的临幸,哪知道和珅早就安排了后着见机就要把这事捅到出了名好妒的皇后那拉氏处,以她的禀性必要大闹一场的,介时宫闱哗然,顺藤摸瓜就能攀出海兰察甚至攀出阿桂!刚打完战就忙着给皇帝献战俘淫乐,这是什么名声?满朝物议就叫这干子红顶中堂一品武将坐立难安,立时就要自请下野——于敏中不算什么,难对付的是这干子傅恒死后圣宠数十年依旧不衰的“傅家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