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融融落雪中,长生轻轻一笑,平生几多寂寥:“走罢。”
第四十七章:情切切公府悲欢,恨绵绵离宫聚散(下)
“……和珅如今一呼百应,风光无限,你却要我救他?长安,这不会又是你们商量好的吧?”福康安平复下来,唇边的笑痕也带上了一丝刻薄。
“和珅得罪了嘉亲王——”
“够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嘉亲王对和珅何等倚重——即便他得罪了王爷,也是他醉心名利的结果,与人无尤!”福康安冷声一笑,“他当初为了飞黄腾达宁可——宁可卖身求荣,今日却是自食恶果!”
“三哥——”长安拦住他,眼光闪动,“你心里也知道和珅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他当初为进身宫廷娶官家小姐,为脱颖而出柔媚伺君,为排除异己不择手段,为谋将来事再投靠嘉亲王,他虚情假意至此——你却要,却要——”福康安一咬下唇,恨声道,“却要我依然将他看作当年之人!三个月……仅仅三个月的时间他都不愿意等,就背着我——”
“不是的,三哥!”长安眼一闭,竟提袍跪下,“当年不是他不愿,是不能!他曾经几次三番来公府找你,是我从中作梗——你出征时候留下的信,从来就没到过他手上……”
一席话如晴天霹雳,震地福康安连退数步,不可置信地望向这个从来嬉笑怒骂跳脱无形的弟弟——怎么会?长安不是和伸打从咸安宫就一起玩大的至交吗?!他为,为什么——可他……他还是回来了——和伸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不能亲自来问他,他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绝情断爱,去为一个女人披上婚服!
“他大婚之时,连迎亲都是刘全搀他上的马——因为那时候……他为着戒烟生生扒下一层皮……我亲眼见着和琳将他五花大绑看着他哭地撕心裂肺也绝不敢松手——三哥,你怎么就没想过,和珅那样的人,若非被逼地走投无路,又怎么可能自愿去碰那该死的鸦片!”长安以手覆面,滚烫的泪水涌出指缝,“我一次次地想帮他,却一次次被拒之门外,直到他们举家搬迁,和珅入宫我才彻底失了他的消息……”他猛然觉得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离了地面,他睁开泪眼,对上福康安充血的双眼:“是谁干的!你为什么瞒我——为什么当年不告诉我!”
“查不出来。”长安摇着头,悲哀地一笑:“我……曾经自不量力地想要取代你——却发现,我无论等上多久,在他眼中,连你的背影也不如……”
福康安松开手,踉跄地跌坐于椅,怔了半晌,才忽然挥手,拂落了案上陈设的描金银盘,在地上碎作千片。
他粗喘着看一地的破镜难圆,一股酸热涌上双眼,他想起了和珅每次看他的眼神,如此倔强,如此坚忍,却也如此哀伤……原来,他从来都不曾真地明白他。
深夜的傅公府忽而又起骚动,马房中好容易因着老夫人大寿捞到几坛好酒的马夫刚刚醉眼惺忪地躺下,就听门外一叠声的要马,刚不耐地吼了句“谁要啊?!”一看大步流星跨进马厩里的高大身影,顿时酒也吓醒了,喊了声三爷,屁滚尿流地就去备马。
福康安此刻的脸色冷地吓人,细细望之,眼角却还有一抹微红。几乎是抢过马缰,福康安狼狈地胡乱擦了擦眼,大踏步向府外走去——不管了!这江山社稷,世家荣辱,又与他何虞!任他孤身一人于虎狼环伺之中苦苦挣扎直至体无完肤——他却从来只知责怪误会愤怒与不甘,何曾设身处地地站在他的角度,问上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又一个的误会他不想解开不去解开而要选择盲目的憎恨。
为什么不想伤害却次次彼此将刀剐进对方的心底。
为什么心中明明有爱——却因着这该死的骄傲自负一次次放开他的手!
怪他,怪他,还是怪这天地不仁!
他牵着马出了府,翻身而上,那战马发出一声长嘶,似扯裂了万籁俱静的子夜,他心里,仿佛也瞬间出现了几缕曙光——他要去找他!现在!立刻!
福康安调转马头的瞬间,却在那蹄雪四溅间看见那顶傅公府的轿子自皇宫方向徐徐行来。
轿中的妇人落了轿,第一次那样冷漠地看向自己的儿子:“……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