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没有错,错只错在,她这一世遇到了他,遇到了富察家。
亏欠她的,又岂只是她十载青春流年!
福康安垂下头,在瞬间心似死灰——碰上了感情,从没人能独善其身。
你争我夺,猜疑算计又如何,谁又能是情场上最后真正的赢家!
福长安看着福康安从来意气风发的身影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微微地佝偻着背,独自朝府邸深处走去,他动了动唇,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来。
乾隆四十四年似乎是一个不大吉祥的年头,先是一等嘉勇公福康安的正室阿颜觉罗氏死于难产,接着是刚刚主持完嘉亲王大婚的和珅与他的夫人冯氏相继病倒,和珅烧热不止,病重不能起卧,将乾隆并满朝文武都吓了半死,请安问好延医奉药者不计其数却统统被拒之门外,直到乾隆下令紫禁城中五品以上医正全部前往和府会诊,一应珍稀药材任其取用,和珅的病才逐渐有了起色。但冯氏就远没如此幸运,原本只是缠绵病榻,却在服用了宫中送出的御药之后痢汲不止,不出三天就气竭而亡了——乾隆邃下令恩赏冯氏一品诰命,丧礼规制比造傅公府,整整一条街道白灯挂素,前来吊唁者较傅公府有增无减。
到和珅终于忙乱已毕销假上朝,老太后却又忽然病了,说是魇梦入怀,每天都梦到三十年前自己因病早逝的女儿,早上醒转也是老泪纵横,因而越发地病体沉重,直闹地整座宫廷一片愁云惨雾。
诸大臣都聚集在慈宁宫外侯着,乾隆因为担心母亲,晨昏定醒从不敢忘,任你有多大的军国要事也都要靠边。好容易等乾隆出来,身后跟着刚封的容妃和卓氏,青春少艾明丽动人——正是阿桂平新疆献上的异香美女——也正拿着帕子正不住抹泪。众人见帝妃一脸哀戚,谁敢欢颜,纷纷也是一脸如丧考妣的苦相,生怕慢了一步就是不忠不孝。
“传朕的旨意,下令天下有奇术之医者进京奉药会诊,有能令太后康复者一律赏千金恩封爵位!”乾隆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微驼着背,反手走在最先头,叹了一声:“和珅哪……”
“奴才在!”他从紧紧尾随的人群中排众而出,欠着身站到乾隆身后。
“朝中的事你要多用心了,你年纪虽轻,该立的威势都要立起来。”乾隆枯着略长的寿眉,慢条斯理地如同在闲话家常,顿了顿又道:“……朕都忘了你前段时间刚刚断弦,这心里想必也不好受——”
“皇上!”和珅抬起头来,俊眉星目竟然风神如玉依旧如昔,“奴才既然忝居此位何敢因私忘公尸位素餐!”
不,还是变了……乾隆眯着眼继续打量着这个在他心中永远非同一般的臣子:他唇上已经蓄起了一点薄须,衬地整张脸忽然有了一丝威严阴沉,那眼中的两道波光也更深更厉,顾盼之间除了雍容气度之外就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似乎没有人再能猜透他心中一点灵犀。
他收回目光,甚至私心地不想再为和珅指婚,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你放手去做罢。”
一句话,已至和珅于领班军机之位。
一只手搭住他的臂弯,和珅低头看了,清清冷冷一笑,转过身跪下:“嘉亲王吉祥。”
一身绣蟒龙褂的永琰只这么站着,一股迫人气势就难以掩盖地弥漫开来——如今这位乾隆诸阿哥中唯一得封亲王,真正开始插手政务的王爷,已经不屑也不需再韬光隐晦。
散朝之后本还有三三两两的朝臣通过这条宫巷往东华门走,见这情景纷纷都止步不敢上前。
“都给我退下!”永琰声音不大,众人却不约而同地齐齐退开,须臾走了干净。
和珅平静无波地抬头看着他。
没有恨。
自然更没有爱。
“你跟我进来!”拉他进了最近的一座废弃宫院,永琰顺手将他推上墙:“你躲够了?”
和珅冷淡地扯扯嘴角:“我躲什么?”
没躲会不告而别在家一呆数月?!无论他如何示好补救,他也从来不肯,见他一面。他迫近一步,两人胸膛抵触几乎是拥在一处,但是这一次,和珅不再有一丝的颤抖——“王爷,大清还是乾隆爷的天下,你再肆意胡为前,想想乾清宫上的正大光明匾!”
永琰愣了,眼前的和珅精明依旧,深沉依旧,独独不再对他有一丝热度——他威胁他。
是他一步一步地推他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处不胜寒,如今他却也能轻易让他摔下万劫不复的深渊——是,这个意思么?和中堂?和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