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心看他那彷佛受尽委屈的表情,苏凡把馒头递到他跟前好声劝他:「不知道你会来,家里只有这点吃的了,你就委屈一下吧。等明天长老支给我这个月的工钱,我再给你做些好的。」
这说的是实话,有谁家好好地突然跑来个不知是狐仙还是狐妖的亲戚?
也是这苏凡滥好人当惯了,见篱落没有索他命的意思,竟这么由得他住了下来,还自己低声下气地哄着。
篱落心里暗暗骂一句晦气,但也终无可奈何。接过苏凡手里的馒头咬一口,算了,没想象中那么涩口。于是又咬了一口,嗯,好像还带点甜味。
但他嘴上却得寸进尺:「那明天就弄只鸡。要肥的。买的时候看仔细了,毛要顺,眼要亮,爪子要金黄。要老母鸡,就熬汤吧。汤要干净,放些枸杞、人参就够了。不用多放油,吃着腻……」
苏凡安静地听着,半句也插不上嘴。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靠山庄本就不富裕,他一个寒酸的教书先生能挣多少?不过够他一人简单度日罢了。一只鸡快抵上他一个月大半的花销了,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苏凡暗自烦恼得顾不上说话,正啃着馒头的狐狸渐渐地就受不了这屋子里的安静。「喂,说话呀!本就是难吃的东西,再摆出个苦瓜脸,是存心不让人吃饭了是不是?」
「啊?」苏凡从沉思里醒来。这好好的又是怎么了?
切,笨!
「喂,我问你,」篱落提起桌上的茶壶,就着喝一口润润喉,「你知道我是谁么?咳、咳咳咳咳……」
庄里人家用的东西哪里比得上他篱落惯常用的那些精巧?大壶、海碗地,图的就是个实在。这不?一时不察,倒得太急,水冲到了嗓子眼里,立时咳得一张白玉也似的脸涨得通红,再说不出话。
「狐仙。」苏凡起身去帮他拍背,「没人和你争,别喝这么急。看,不是呛着了?」一边又倒了些温水在自己平时用的杯里送到他手边。
咳了一阵顺过气,接过苏凡递来的水杯,篱落大模大样地喝了一口。「嗯,还算有见识。那你知道本大仙来这儿干什么吗?
「呸!这是什么水?怎么一股子土味?叫人怎么喝!」
随即,他将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满满一杯水倒有大半溅了出来。
「学生不知。」苏凡也不恼,拿了布来擦,「这是村口的清河水,附近的人家都喝这个。也只能喝这个。惯了就好。」
「哼!」真是没一样顺意的。
篱落故意又砸了下杯子,才擦净的桌上又是点点水渍。
苏凡暗暗叹一口气,心里明白他是心里不痛快,便顺着他的意思开口问:「不知大仙对学生有何指教?」
篱落也不答,只拿眼看那碗里的馒头。
碗里方才一共三个馒头,苏凡拿了一个,狐狸一气啃了两个。苏凡刚才给他拍背倒水的,就把吃剩的半个随手又放进了碗里。这时篱落就把这半个抓到了手里,也不往嘴里送,只掐起一小点,食指一弹,这一小点馒头粒就飞出了门,落到了篱笆墙头外。那里正是王婶家的院子,矮脚的母鸡立刻「咯咯」叫着来啄。
篱落看得高兴,一小点一小点的馒头粒争相越过了墙头,引得王婶家的鸡齐齐聚到墙根下,伸着脖子叫唤。
叫、叫、叫!一进庄就听你们叫得欢。等再肥些,进了你狐大爷的肚子我看你还叫!
待得手里的半个馒头都进了鸡肚子,篱落才拍拍手,笑吟吟地转过身来,对着候了大半天的书呆子道:「什么时候有鸡吃,就什么时候告诉你。」
心里却在冷笑,笨书呆,怎么能告诉你本大爷是来报恩的?好不容易摆脱了家里那个冷血的大哥,要再让你这小书生爬到头上来作威作福,本大爷篱落的一世英名岂不是全丢尽了?你就这么乖乖地伺候着吧,哼!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此刻苏凡却觉得,眼前这狐才是世上最难伺候之物。
好在苏凡是委屈自己惯了的,凡事都先想着找自己的错。方才蒸馒头的时候一个人细细思量过了,定是那一晚自己扰了人家的清修,坏了人家的修行,人家才找上门来算帐。既是自己对不起人家,那就只能人家要怎么着就怎么着,半点也违拗不得。
退个一万步说,他虽是个人形,但终究是狐,不通人事的,自己就让着吧。反正也让习惯了。
看一眼天色,竟是暮色蔼蔼,日落西山。
心下一糟,自己胡涂,只顾着这狐,都忘了去给夫子送药。
着急着想出门,可家里这客人……
苏凡不禁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