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手掌看,却是一颗核桃。向来唯我独尊的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居然落到了被一个小孩子可怜的地步,真是……
第二天,门槛边的小纸袋里还是那块被拒绝的玉佩。桑陌扫了一眼,顺手把门关了,抱着小猫在院子里晒太阳:「都说好了,两不相欠。」声音很低,低到小猫都听不清。
然后,然后,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哪怕不是月晦的时候,桑陌有时也会带着男人回房,书生、武夫、富家少爷……形形色色。空华每天在他门边放上一小袋核桃,那个装着玉佩的小纸袋子迟迟没有被拾走。后来,艳鬼连核桃都不收了,任由门前的纸袋子越积越多,再不多看一眼。
男人蹲下身,捏着小猫脸微微地笑:「明明他身上的龙气可以为他增进修为,不必依靠他人来吸精补元。他这样……我很生气。」
笑容渐渐敛了,空华的表情变得严肃:「……也很难受。」
小猫的视线越过了他的肩头,就在男人身后,一身白衣的艳鬼静悄悄地站着。空华回过头,桑陌旋即转开了视线。
空华说:「你总是喜欢勉强自己。」
桑陌不说话。
空华站起身,微微低下头看见艳鬼半垂下的眼:「你没有和他们做过,又何必来骗我?」
艳鬼猛地抬起脸,挑衅地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我乐意!」
扭头横跨一步绕过空华,拖着小猫往屋子里走。被他甩在身后的男人对着那道挺得笔直的背影长长地叹气。
紧闭的门板前,空华说:「桑陌,我喜欢你。」
没有回音。
时间过得很快,一月又一月,冬至的时候,在漫天飘飞的银屑里,桑陌又撞见了他。黑衣的男人隐没在一众拢起的坟茔前,茫茫的人流里,慢慢地将手边的锡箔一张张点燃,细小的碎屑落在他的肩头,一点一点闪着微光。
听到有人问他:「至亲、好友、知交,这位公子,你祭祀的是谁?」
「故人。」他答得从容,低头看着手里的火苗,长长的发丝遮住了脸庞,「亦是我的爱人。」
桑陌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走过,他兀自答着旁人的问话:「我答应过他,每年冬至为他烧一份供奉。这样……他……就不用再去拾旁人剩下的。」
「我一直没有告诉他,当年看他自己为自己烧供奉时,我便开始在乎他……」
身旁有人点燃了一大盆锡箔,通红的火苗蹿得老高,烟灰漫天漫地,桑陌站在原地,似听非听。烟雾下,所有人的眼圈都是红的,那是被烟尘熏的。
晚上回到家,小猫捧着一个大碗吃得「呼哧呼哧」,桌上还留着一碗,是馄饨。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人舀着一只馄饨笑笑地喂到自己嘴边:「凡间的规矩,冬至夜吃了馄饨,往后就冻不着了。」
罢了罢了,到哪里都躲不了他,无论如何也忘不掉他,爱过了恨过了,几番挣扎几番纠葛,到头来如果能潇潇洒洒说一句往事如烟了无痕迹,那根本就是骗鬼!
身心俱疲。
门外起了敲门声,是空华,远远站在门外,笑容可掬:「我只是来看看。」他肩头的银屑还不曾拍去,带着一身檀香味和烟火气。
桑陌握着拳头说:「我绝不会和你重头来过。」
他了然地点头:「我不迫你。」
后来后来,人尽皆知的城北鬼屋里又住进了一个新住客,同先前的住客分别住在两个单独的小院里。桑公子淡淡地说:「收些房租让日子好过些。」
那位新住客在一边同样客套地笑。
新住客把桑公子照顾得很好,冷时添衣热时扇凉,每每在小碟子里剥上一碟新鲜核桃,顺便教着小猫读书认字。
再后来,把两个院落一分为二的院墙被打通了。人们时常瞧见三人一同上街闲逛,据说,也曾有人攀过墙头瞧见他们围着石桌一起赏月,三个人都是笑着的,该是相处得很好。
无尽的岁月里,同自己纠缠最深的是他,最了解自己的亦是他,除了他,怕是同旁人再也合不来。桑陌私心里想要否认,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空华,是要和自己一路纠缠下去,一直到最后了。
身后有人将他拥进怀里,脸贴着脸,细细厮磨。空华说:「桑陌,我喜欢你。」
桑陌没有答话,这是最后的坚持。或许以后,可以坦然地接纳他,可以同他耳鬓厮磨,可以回到从前那般相知相交的岁月。他们的光阴如此这般漫长,足够可以你追我逐一直到地老天荒。可是,永远永远不会告诉他,喜欢或是不喜欢,都不会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