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给妆妃娘娘请安。」
桑陌回身,作势要拜,被称为妆妃的女子嘻嘻哈哈哈地笑开:「拜什么呀?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免礼免礼!」
她本是前朝宫中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幸福女子,三千佳丽里,怀帝独爱她一人,圣宠经年不衰。如今她却是孤魂野鬼一只,差别之大仿佛云泥。好在她却看得开:「去他的金皇帝银皇帝,只要找到我的三郎,他是个要饭的我也跟他!」
桑陌在她身侧坐下:「找着了吗?」
「总能找得着!」
或许当年怀帝专宠于她确有缘由,桑陌看着她的笑脸,嘴角不禁跟着勾了起来:「慢慢找,或许他也在等你。」
妆妃却不领情,一转脸指着桑陌的脸唠叨不停:「我说你呀你,好好一张脸,画成这样做什么?男不男,女不女,妖里妖气!」
「做鬼不就是这副样子吗?」桑陌答得避重就轻。
女人的脸委屈地皱了起来:「本宫是拿你当亲弟弟才啰嗦。」
「我知道,我知道。」桑陌无奈地同她赔笑,话语中掩不住关切:「最近冥主下界,你呀,还是躲躲吧。」
身后的女人也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拒绝。
依旧猜不透艳鬼想要用人像干什么,偶尔路过他的房前,总能看到他在人像前忙碌。梳头、擦脸、或是什么都不干,只是对着他痴痴地看,说话刻薄的艳鬼可以在屋里安静地待上一整天,神色哀伤。
「是我对不起你……」叹息声轻得不能再轻。
空华站在他的房外,偏巧听得这一句。
这一日,,门前来了个衣衫褴褛的云游老道,一目已眇,胡子稀疏灰白:「府中有恶鬼作祟。」口气不容置疑。
南风对着这位大大咧咧登堂入室的客人慌得手足无措。空华拱手为礼,态度恭敬:「还望道长施法相救。」言罢,回望了桑陌一眼。
近日难得出现的艳鬼懒懒地靠在椅上,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一言不发。
老道神神叨叨地在院中开坛祭法,桃木剑舞得虎虎生风。末了,烧尽一张朱砂符,取来一碗清水,将灰烬尽撒其中:「诸位公子只要喝下我这碗老君赐下的驱邪符水,自当百鬼不侵,家宅安宁。」
空华笑着自袖中取出银两交到他手里:「道长辛苦了。」
「小弟家中急难,怎能让空华兄您……唔……」南风急急阻止。话未说完,空华一手取过桌上的符水,一手揽过他的肩,先将小半碗符水喂到他口中。
「咳咳……你……」南风再度无言,那人一边揽着自己的肩膀,一边伸舌舔过自己留在碗边的水渍。
小书生把脸涨得通红,站在对面的表兄双眼半阖,神色淡漠,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还剩下一些是桑兄的份。」空华将碗递到桑陌面前,笑意盈盈。
小半碗符水在碗中晃荡,清澈如许。
「客气!」桑陌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老神在在的冥主笑得更欢:「凡事干完了,都别忘了擦嘴。」
桑陌扭头避过他伸来的手:「您也要记得。」敷着重重铅粉的脸上波澜不惊。
难受。痛苦难以言喻,骨缝间似有什么正努力钻凿而出,又有什么在四肢百骸中肆意啃噬。头痛欲裂,眼睛被滴落的冷汗蒙住,什么都看不清。用尽全身气力去抵抗周身苦楚不至于丢脸地喊出声来,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撕拉」一声,被面被扯破,桑陌顺势翻下床榻,汗津津的背脊触到冰凉的青石地面。
「呼……」精疲力竭地闭上眼睛,疼痛稍有缓解,转瞬又再加剧。
耳边传来脚步声,不用张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他的脸,必定还是老样子,俊美无俦的脸上半分阴郁半分怜悯。
「一介孤魂野鬼居然要吾主亲自下手教训,真是好大的恩典。」桑陌瘫软在地,任由来人站到自己身边。稍稍一想就能明白过来是谁在老道的符水里耍了花样,这位冥主下手还真是不轻。
蹲下身,空华好心地替他拂去搭在脸颊边的湿发。纵使疼得冷汗淋漓,这艳鬼脸上的白粉却还是盖得严严实实,说不清为什么,有此失望。
「噬心。每月定时发作,痛楚逐次而增。发作时苦痛难当恨不得挖出心肺来咬噬。放心,除非你自我了断,否则,只要挨过发作这一夜就没事了。」冥主的声音总是有些低沉,似乎还能从里面听出些温柔好意,「疼吗?」
「你说呢?」桑陌蓦地睁开眼睛,狠狠瞪他一眼。
墨色眼瞳里的笑意更盛:「既然你还有力气,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刑天呢?」
世傅,上古时曾有利刃名曰刑天,女娲以东海恶龙之血为其开封,可以诛仙。但是,似乎谁都不曾见过,只知流落凡间。直至本月月中,此地红光冲天惊动三界。冥主空华奉天帝御旨下凡,取回神兵重归天界,可惜来到此地时,刑天却已被人捷足先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