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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嫁(46)

「每次都是如此,剖腹取心,放进木盒,而後埋在树下。血阵是两仪之阵,尸心深埋地下,魂魄囚禁湖中。惨遭枉死,又身魂分离,再也找不见归处,亦不得超生轮回,故而怨气横生,凝结为血阵。」静静坐在树下的鬼,表情不复激动,眼神不复疯狂,眉梢上惯有的那一抹讥讽之态也不复再现,一五一十,如实叙述。

霖湖边的大火又暴起数重,浓烈的烟味跟著微风一起被送进院中。墙边人影憧憧,一道道带著长冠的人影相继跃进墙内。韩觇看到他们都穿著他所熟悉的道袍。

「锵──」风云异动,龙吟细细。幽明剑长啸而出,傅长亭反手一指,剑尖直插入地。地动山摇,来自於地底的震动终於破壳而出。天崩地裂,鬼魅的石桌石椅悉数掀翻,无数墨黑色的木盒从地下翻出。破碎的木盒间,一团团乌黑的死肉直白地暴露於月光之下。那曾经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孽障!」傅长亭怒而高喝。

韩觇看到他眉心深深的凹陷。

「你可知罪?」

「我……知罪。」韩觇道。

蓝光耀目,雷火灿动。他看著傅长亭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同时伴随而来的是那团冰冷的火焰。

「你信过我吗?」最後的最後,韩觇附在傅长亭的耳边,轻声问道。

手指间再度淌过腥红的血,细细蜿蜒成河,却是冷的,来自韩觇自己。幽明剑贯胸而过,他空手将剑刃握紧,一字一字,问著持剑的他:「傅长亭,你可曾信我?」

翌日一早,朝阳照旧自东升起,曲江城的人们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生活。人们惊异地发现,昨夜居然失火了,城北窄巷中的一户小院被烧得片瓦不存,更在院中被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内中一片焦土。奇怪的是,周边邻居们想破头也想不出来,那家究竟曾住了什麽人。更奇怪的是,霖湖边的石亭也不见了。柳林边同样有大火过後的烧痕。谁没事跑去霖湖纵火呢?真是傻子,没见那霖湖水滔滔起伏,一浪又一浪吗?

奉天朝祈宁五年八月末,傅长亭於曲江城破天机子血阵。同年九月,琅琊王军破钰城。自此,战局急转直下,鲁靖王军士气大挫,连丢四城。锦州五城尽数易主。

漫天黄沙,遍地烽火。转眼两年,血战不休,狼烟不断。

奉天朝祈宁七年三月中,迦南王秦兰洵归附琅琊。後,大小诸侯纷纷举城来降。

祈宁七年夏至,赫连锋领兵入京,天子衣缟素、捧国玺,於宫门外相迎。

祈宁七年九月初,新帝登基,改国号魏,史称新魏。

翌年正月,新魏朝开国天子──赫连锋定年号为永丰。

同年,金云子退隐,著弟子傅长亭承袭衣钵,继任终南掌教之位。二月,新帝颁旨,天下以道教为尊,道教以终南为首。傅长亭辅佐有功,册封国师。

傅长亭声名鹊起。新帝待之如亲生手足,可策马入宫,可佩剑进殿,可直言国事。更於京中获赐观宇一座,以供起卧清修,风头一时无两。众人皆说道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转眼,又是秋末。这天傍晚,当国师傅长亭奉诏踏入宣政殿时,赫连锋已在殿内坐了许久。

身著五爪龙袍的天子坐在龙椅之上,表情俱都被夕阳的余晖与阴影罩住,唯有坐下的龙椅与胸前黄袍上的团龙图样耀目生辉。

傅长亭待要俯身下拜,赫连锋摆摆手:「免了吧。」口气间是说不尽的疲惫。

他比傅长亭只大了一岁。刚过而立之年的天子在众臣眼中总是意气风发雄心勃勃。结束秦氏子孙多年混战,一统天下。只此一项,就足以让赫连锋三字名垂青史。大业方定,千头万绪无数大事都由他一人钦定。新帝精力旺盛,思虑周全,又不失果决。於国事而言,天子之勤勉,举朝有目共睹。

只有傅长亭知道,独处时的赫连锋其实是个酒鬼。没有酒他就睡不著,更无力面对第二天的早朝。这总让傅长亭想起,记忆中也有一个人是如此好酒。只是,赫连锋有千杯不醉的好酒量,而那人只要浅浅一杯就会脸红。

悄悄抬头望见他手边的酒壶,傅长亭静静等待。

「方才接到密报,找到了天机子的行踪。」赫连锋道。

「在哪儿?」傅长亭问。

钰城之战後,鲁靖王军明显实力大不如前。不但未将锦州收入囊中,而後反而又接连丢了数座城池,战力之弱,与之前可谓天差地别。去岁夏初,在赫连锋引兵进城之前,鲁靖王病逝。其膝下三子为继位之事不合,偌大家业一分为三,不久即为各路诸侯分别擒获。当年雄踞天下的鲁靖王一族至此零落,难成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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