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有一个过年的某一天,我偶然听到村里的大人们谈论我们家的事,才终于知道我的父母还有过那样的一段,也就是说,我其实很可能都不是我父亲亲生的。那一刻的彻底的愤怒了,谁稀罕当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的儿子,野种就野种好了,我他娘的就是个野种怎么了?
我憎恨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憎恨他的“亲生儿子”,也憎恨自己的母亲,我甚至憎恨自己,这是怎么样的一家人啊,真他/妈的让人恶心。那个大年夜,我看着家里那一张张倒胃口的嘴脸,心里从所未有的冷漠。
然后我更努力地在外面挣扎,可是接下来的经历大同小异,都不太顺利。两年之后,我就彻底明白了,一个没有钱没有背景的乡下小子,真想要在这大城市里混出个样子是很难的,不仅要有能力有毅力,最要紧的是有机遇。我最终还是不愿意在那样的环境里煎熬着等待一个机遇,于是我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报了一个培训班,学了一门做火锅料的技术。
我学的主要就是各种丸子的做法,鱼丸肉丸火腿肠豆腐之类的,以前的品种比较少,后来就慢慢的多了。我当时学这门手艺的时候,已经不是那个刚出社会的愣头青了,我知道要靠自己一个人在城市里摆摊开门面都是不现实的,不说资金,我一个人根本就忙不过来,请人也不一定能请到理想的。
于是我回到了我们那个镇,当时我父母也有了一些存款,正想在镇上买房子呢,我也正打算做点小生意,就撺掇着他们买了,那会儿房子也便宜,我们家虽然都没赚过什么大钱,但是我母亲也算是持家有道,这几十年如一日地省下来,积蓄还是有的。
我回去之后就在菜市场租了一个摊子,那会儿我口袋已经空了,都是我母亲给掏的钱,包括开始的时候买的那些材料,这个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当时我才不到二十岁,让父母掏点钱怎么了?好多人都还在学校里混日子谈恋爱呢。
那会儿刚好也是秋天了,过了不多久就到了冬天,那正是吃火锅的好时候啊,我的生意越来越好,母亲辞去在餐馆里洗碗的工作,就专门给我帮忙。那几年正是流行吃火锅的时候,我的火锅料品种也多,很多东西其他摊子根本就见都没见过,于是那一年冬天,我小赚了一笔。
时间冲淡了我的愤怒,在我做小生意的那几年了,父母也都一直有给我帮忙,父亲没活的时候,就在家里帮我做事,即使我从来不给他钱,那个男人还是把自己能做的事都做得好好的。后来我又觉得,也许外头那些风言风语都是随便乱讲的,再过几年,我才彻底明白其实这些都并不重要。
这样的日子一过好多年,然后陶亮毕业了,在外头找了工作,那时候我的生意基本上挺稳定的,虽然吃火锅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流行了,但是依旧是冬日里不可缺少的一个菜色,我们后来也加了一些其他东西,主要是摊子摆得久了,就会有很多熟客,生意也好做。
那时候我的心情了平静了下来,对陶亮也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后来他毕业了出去找工作,我也有些替他担心。那会儿大学生已经很多了,他还是个大专毕业,又没个熟人什么的,脑子还不开窍,在外头指定得吃亏。
我有时候跟我母亲说起,她一般也不搭腔,有时候也会说两句,就说男孩子总要出去的,难道在家里吃父母吗?他又不会做生意,回家能干嘛?她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家就是这么个情况了,也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孩子,在外头受了气还可以回家撒撒娇使使性子。
那些年我们家里的收入还算是可以的,虽然我也没给我母亲多少钱,差不多就是个帮工的工资,但是她干的活可比帮工周到多了,而且每次我给她钱她都十分开心。在她看来,我就算不给钱也是理所当然的,那时候的我并不能理解作为父母的心情。
好歹那几年我母亲也没有跟陶亮拿过钱,在我们村里人的观念里,孩子赚了钱都是应该交到父母那里的,父母会替你安排很多事,比如盖房子娶媳妇什么的,父母死了之后钱还是自己儿子的,当然女儿是拿不到的。
我母亲大概也是有些愧疚,但是这个年纪的人了,你想让她承认自己的错误,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说得多了,她肯定要跟你急。这些事基本上我都不怎么爱提,过都过去了,提起来也没劲。
然后我父亲死了,陶亮回来了,父亲的死我有些难过,但是陶亮好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其实他跟父亲的感情也不见得多好,很多时候我都不明白自己的这个哥哥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