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对去年夏天从城里回来的夫妻拿了儿子的东西过来找我,说想换点肉,是一双单排轮的旱冰鞋,看起来有些旧了,这都用了一两年了,他儿子的脚大概是穿不下了吧。
“想要吗?”我转头看了看小龙,这孩子看了旱冰鞋一会儿,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那点夫妻的表情也随着他的态度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又舒了一口气,这一对夫妻家里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上面只有一个老父亲,好大年纪了,种不了多少田,他们又不太会做农活,所以到了今年,日子就慢慢地拮据起来。
“要哪里的肉?”我问他俩,可能是我的语气有些冷淡,他们担心我不给换,于是说:“看着给吧,羊杂什么的都好。”
然后我就给了他们不少边边角角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堆在一起挺多的,我知道他们现在不会计较好坏,只会计较多少,羊杂什么的,洗起来费水,我就给了他们一脸盆自己的水。“以后打水不容易,你们省着点。”
那男人抬起头感激地冲我笑了笑,是个斯文人,戴着个半框眼镜,镜片边上磕破了几个小口,人有些黄,都是这两年折腾的,想必他当初在城里的时候,也是一个相当有气质受欢迎的人士。他老婆连忙叫了儿子过来帮忙拿东西,那小孩该有八九岁了,长得挺高,高鼻子宽嘴巴,像他爹,一看到这么多肉高兴坏了,围着他娘团团转。
最后连羊骨头都被人换走好多,一只羊这么分下来,我们自己大概也就够吃个两三顿的样子。弄了个架子在火盆上面,然后放一口小锅,加点生姜加点盐把骨头放进去烧着。
我家后院里的那些鸡都被围在了大厅的一个角落里,每家每户都弄了个竹篱笆把自家的鸡独自围出来,不然喂食的时候分不清。中午我们把家里装薯粉面条的那个柜子整理了一下,整理出很多碎末,现在用来喂鸡正好。
“陶亮啊,你用这些东西喂鸡啊?”村里有老人看不过眼了。
“是啊。”我们家目前过得还可以,这种东西是没人愿意吃的。
“我这里有一些烂谷子,换给你好吧?我多给你一些。”那老人说着就超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把一边的一小袋谷子拿了出来,看起来好多年了,想必也是这两天打扫的时候扫出来的,并不怎么干净。
“成。”人家换过去是给人吃的,这我并不怎么好拒绝。
老人的那一袋谷子倒是有不少,可惜我的鸡不怎么喜欢吃,我也不娇惯它们,这会儿人都吃不饱了,它们还能吃上啥好的,以前在家里也就算了,大家各自把门一关,谁知道别家吃的啥,现在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大厅里头,大家各自吃了些什么,都是一目了然的。
等大家都架锅做起了晚饭的时候,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气,今天主要都是一些羊肉味。我家的锅也开了很久了,我用筷子搓了一下羊骨头上的肉,看火候是差不错了,就一人盛了一碗汤给他们喝下去,虽然不怕冷,这种天气里暖暖胃也是好的。
这一天大家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我下了很多粉丝,还有前阵子葛明做的一些馒头,他也就是做着玩,原本打算蒸着吃的,现在倒好,直接当馍掰了丢汤里泡着吃吧。
一家人就这么把一大锅羊肉粉丝给分了,还吃了不少馒头,就连骨头都被小黑嚼吧叫吧吞肚子里去了,村里人看了小黑吃骨头的样子,都有些害怕,然后又听说刚刚那头羊就是被他给咬死的,顿时又紧张了起来,有些已经开始小声叮嘱自家的孩子,要离陶亮家的狗远一些。
夜里冷得厉害,所有的家庭都准备了痰盂或者尿壶,虽然各家都已经在那间空下来的厢房里放了马桶,可是在这种冷死人的天气里,人们根本半步都离不开火堆。刚刚有些人正吃饭呢,就已经有小孩坐上了痰盂,稀稀拉拉的小便的声音传出来,就算我们乡下人没什么讲究,心里总还是有些膈应。
说起厢房里的马桶,现在还不见得,等再过一阵子,绝对是飘香十里,就算趁着中午最暖的时候经常把东西运出去,那间屋子必定也是很臭的,还好临着它的两间屋子都是用来堆东西的,没住人。
每户人家的马桶上还做了记号,这年头,人吃得少了,拉得自然也就少,所以像这种粪便肥料,也是十分珍贵的,就算冬天里再怎么寒冷难捱,大家还是要在心里合计着明天春天开多少地种多少庄稼。大门边上的那个隔间里,羊群拉出来的粪便,我得一半,其他人羊少一些,他们也都好按比例分了,不会有谁说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