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乾少开始秘密扶植门内的新人,暗中削减几个老人的权力,不声不息地将他们都拉下台来养老。他从年轻弟子中选了五个人,扶植他们称为大当家的左右手。他甚至连雷虎门的一些老仆人都送到别业养老去了。
他给了大当家一个友善的雷虎门。
但是大当家却浑然不觉。
是的,浑然不觉。
因为那个时候,乾少已经学会隐藏。
是韬光养晦也好,是躲在面具后也好。他开始当一个纨绔子弟,当一个没出息的雷二少爷,他一直隐忍。直到整个江湖都在惋惜雷乾当年天资卓越现在却“泯然众人矣”,直到整个江湖都是传言:雷大当家虽然是庶出,却能撑起一个雷虎门。
他们是兄弟,是兄弟,就有比较。他舍不得大当家被人背后议论,就只能自己“泯然众人矣”。
他宁愿在暗中亲手建立一个风雷堂,成为江湖上叱咤风云的杀手组织。他一直差遣人暗中保护大当家,更多的时候,他自己在暗中保护他。
苗疆、大漠、江南……
穷山恶水,生死搏杀。
他其实都曾陪着他一起走过。
他是雷乾,他总是笑得温文尔雅。但是他不是可以在阳光下摊开的人,他为了那个人藏进黑暗里,南门钦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名扬天下,他其实不是不愿意,只是相比名扬天下,他更喜欢让那个人过得安然。
他是雷乾,他喜欢一个人,就会为了那个人将自己变得无比强大,强大到可以悄无声息地为那个人遮蔽所有风雨。他喜欢一个人,就喜欢在那个人还不知道的时候,扫除所有障碍,给他一条坦途。
他是雷乾,他在等,等那个人抛下所谓伦理,忘记血缘,忘记责任,心无芥蒂地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说:“我喜欢你。”
他可以为那个人做所有的事。只有这一句话,他要那个人亲口对自己说。
他是雷乾,他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久。
虽然静默,仍然欢喜。
☆、沙果
大当家最近的心情不错。
不仅是因为乾少这些天都留在雷虎门,还是因为,乾少竟然开始过问起门内事务。
第一天,他问大当家:门内需要处理的事务多不多?
大当家满心以为这是乾少要接掌门主位置的信号,秉着不给乾少留隐患的原则,大当家当晚连自己存的银子都没数,整整工作了一晚。
第二天,乾少又问大当家,需不需要让人分担工作。大当家连忙点头……
于是,第三天晚上,乾少出现在了大当家的房间里。
自从那天下午开始,大当家就处于一种莫名的亢奋状态,据雷五观察,大当家在整个下午,在房间里踱了五十圈,换了十一支笔,整整磨掉了三块墨,最后还跑到大夫的院子里秘密商谈了近一个时辰……
乾少听到雷五的观察结果,把身上所有静心解毒的玉佩药物全部扔掉,还特地洗了个澡,换了件杭绸的亵衣,满怀憧憬地走进了大当家的房间。
大当家一脸严肃地开了门,让他坐在桌子边,上面已经摆好了账本和笔墨纸砚,还有一小碟沙果。
乾少耐心地等了一刻钟,又等了一刻钟,没等来一点“阴谋”。他看大当家还是一身正气地坐在那里算账,只好旁敲侧击的问:“听说大哥今天去找了大夫,莫不是身体不适?”
“不是。”
大当家干巴巴地否定,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严肃,动了动嘴角,道:“我是去摘沙果的。”
乾少看了看那碟沙果,忽然觉得有一种想烧了大夫院子里的那棵沙果树的冲动。
相安无事地算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帐,乾少按着心口离开了大当家的房间,在自己的院子前面偶遇雷五,抓住,拖到僻静处,与其“秘密商谈”一刻钟。
而在此同时,大当家的房间里,那碟沙果正暴露在大当家怨念的目光下。
一颗没动。
大当家郁卒地用额头抵着桌子,桌子被他抵得不断移动,上面的沙果瑟瑟发抖。
果然还是太寒酸了……
大当家自怨自艾地抓了一把沙果,放在眼前端详着,红红的果实一个个都洗得十分干净,但是,相比传中岭南那些丰富的果品来说,还是不够看啊。
雷虎门的马队向来是北方数一数二的,乾少十六岁的时候,就知道利用空闲的马队去岭南贩运荔枝卖到京城,奇货可居,一个夏天的收入比雷虎门全年的进项还多……
不过,乾少这么多年赚的钱都是归进雷虎门总账里,而且他在外面都是用自己的钱应酬。想到这里,大当家顿时对自己床底下藏着的那一堆银子有了十足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