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定罪下狱也需一两日,多些时间,也是更好翻局。
眼下要紧的,便是如何才能让杨桃看不出破绽。
行刑之前,皇上必然会严密无失。
所以,行刑之后,自己需去见上杨桃一面,方能瞒天过海。
且皇上盛怒之下,只要方法得当,使其放自己去见杨桃,也未必是件难事。
宫室里髓香萦绕,那一丝腥气,也渐渐的单薄了。
天子高高在上,满面暴戾阴霾
膝盖跪的有些麻木,仲廷玉拭掉额角蜿蜒血线,淡淡道:“廷玉置身其局,又悉知皇上动机,却不知皇上这出戏预备如何做下去。”
“少在这假意威胁,想全身而退?你不说,朕倒是差点错过这等妙处。朕非要你明知而引杨桃入死局,事成之后朕自然让你去见他,要么就是帮朕骗他,要么亲口承认,待杨桃追悔莫及时,”
皇上慢慢的斜了眼。
“也让你尝尝这被人恨之入骨的锥心滋味。”
当下,仲廷玉囚于偏殿,大理寺卿入宫面圣。
***
行刑当夜。
马车方出城,转而行至西城门,
径直入宫。
皇上驱散了满殿的太监宫女。
青灯高悬,宫殿内蜜色如油。
皇上头上的银龙簪镀了一层碎光。
“没当面告诉杨桃,是不忍见他惊怖之色?”
仲廷玉的声音淡若柳丝,“皇上派的人,真是如影随形,看的甚紧。”
皇上冷颜,“你到是都知道。”
仲廷玉不语。
目光落在腰间寒铁上,单手攥握,尚不能合,一端连了玄铁链身,锁的万分紧密。
“皇上这是拿廷玉当条狗么”
皇上唇边却泛起了一丝凄笑,“你以后哪里也去不了了。”
方才大内侍卫的话,恍惚间于耳边更清晰了些。
“朕到底还是被你算计了……未料你们……竟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朕早就该查……”
仲廷玉眼波流转:“皇上,你我之间的关系,见得了人。”
皇上眼神中逐渐淡去了希望,抬手一指,怒意升腾。
“竟然……你好大的胆子!”
“死亦无惧,何故无胆?”
“好!好一个无惧生死!。”
皇上眼底一抹近乎疯狂的恼意,上前揪了仲廷玉衣领,却被他攥住了手。
五指相扣,
仲廷玉眼睫微微闪烁,黑眸夺人心魄。
尽力一拉,两人间距一掌,呼吸可鉴。
皇上一愣。
须臾后,便是惊怖反抗。
灯火阑珊,脱出地面深灰人影,凌乱不堪。
仲廷玉夺了皇上头顶发簪,刺过去之后终是因体力不及对方,反被皇上生生的将手扳了回去。
那发簪顶端,竟于推挡间,在自己的脖颈侧面拖出一道血口。
黑发流了天子满肩,衬得其脸色越发青白。
皇上抓着仲廷玉的手腕,望着他瞳内轻蔑,眼里突然滴出泪来,“仲廷玉,朕是折磨过你,可也一直纵容你,喜欢你。这么多年,你竟不念朕一丝的好?朕枉自浓情,却落了个……”
仲廷玉一双眼冰封了似的。
未待其说完,抬脚便踹在皇上身下。
旧伤迸裂,皇上不自觉松了仲廷玉的手腕,捂住身体,筛糠一般的抖。
那整根发簪接着便没入喉管。
皇上独自摇晃了几下,满面冰冷的泪痕。
掌下玫红,如兰绽放。
仲廷玉忙退了几步,擦了一把溅到面上的腥甜。
皇上自眼中倒下,视野豁然开阔。
即便那延绵不绝的锦帘,依旧的看不到尽头。
总觉得哪处白帐古怪翻动,恰似殿外吹进的一缕微风,一丝希望。
有人欢喜的朝外跑,却嘭的一声扑在了沁凉的砖地上。
腰间枷锁扯到极限,分毫不移。
冷汗浸湿了浓长的眼睫,仲廷玉想也不想,抓了铁链拼命的扯。
直到使不出一丝力气。
醒过来后,深黑的眸子里难掩的绝望。
便是没有了皇上,没有这锁,自己进来了,就在也走不出去。
深宫一片死寂。
灯芯燃尽,
浓黑噬殿。
皇上终不再挣扎抽动,成了具尸首。
仲廷玉脸色惨白,身子愈发阴冷。
脖子上又湿又麻。
横在地上,止不住的寒战。
就仿佛还在那辆颠簸旧车上,正朝着扬州,策马逆风。
似乎是太过遥远,那青年的眉睫怎么也看不清。
抬手抹了抹眼睛。
重新漫上来。
还是看不清。
张顺于殿外候了整整一夜。
天已透亮后,才犹豫再三,冒着忤逆圣意的危险,入殿服侍皇上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