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衣衫褴褛的囚犯趴在木栏后,同样的望眼欲穿。
“张大哥,你瞅什么呐?”
张狱卒回了头,面上含了笑,阴森森的。
“新进来那个,是个什么官儿?”
倒酒的狱卒搁下酒坛,
“不知道,前天拖过来的,叫人用麻绳勒进嘴里,说是怕咬舌自尽,有这气节,应该是个好官儿吧。”
趴在木栏上的囚犯失声哑笑。
“好官儿?笑话!苍天有眼,这不就正是那祸乱朝纲的吏部尚书么,于此,大人这回怕是要遗臭万年了吧。”
那狱卒张口刚想骂,却在听了囚犯的话后,怔住了。
重狱看守皆为粗鄙兵卒,多不知朝政,未晓权臣。
可偏偏这吏部尚书的冠玉之名,世人传诵,便是在这等鬼门关地也是人尽皆知。
一双黑黝黝的手忙提了油灯,凑上前去观摩。
张狱卒笑的更深,“怪不得总觉得那腰身格外的好,原来是名满天下的美人,老张今日赶巧,可要开开眼。”
语毕,掳了袖子就去摸钥匙。
旁边狱卒忙按了其手道:“张大哥,可不敢……若他死了……咱兄弟可要掉脑袋的。”
张狱卒声音粗噶:“怕甚么,来了这里,哪个不是罪当问斩,再说,我自有分寸,还能干死他不成。”
而后又是一笑,“咱兄弟一块儿来,我完了就是你。”
方才讲话的囚犯十指污浊不堪,攥紧了木栏,‘哎呀’了一声,便是痴痴的笑。
“目断长途,这般受辱,真个不如死,到底是……天道昭彰。”
门锁开,铁链擦着碗口粗的木桩坠地,砸出钝响。
角落里的人,靠石壁端坐。
阖了眼,手指冷凉。
张狱卒一凛,忙试鼻息。
发觉还活着,便怒将其摁倒在地。
脚步嘈杂,牢外提灯的狱卒大步赶过来,慌张的拉张狱卒的衣裳。
“我还没上呢,你急个鸟!”
“大哥!来人了!”
张狱卒忙将裤带重新扎上,“谁他娘的后半夜探监,这重狱岂是说来就来的地方?”
狱卒等人出了牢房,忙将牢门锁死,“嘘,大哥,话虽如此,但这人来过一回,牢头可是连个屁也不敢放。”
“这般气派,什么来历?”
“不知道,说是大理寺卿亲自打过招呼的,但上次他只站在外面看了一眼,扭头便走,也是个怪人。”
正说着,探监人已然静立在外。
青衣常服,风骨难掩,
待其转过头来,是极清冽的眉眼。
那青衣人虽然年纪不大,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身後跟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点头哈腰的牢头。
两个狱卒互视了一眼,直接省去了盘查事宜,忙下跪请安。
青衣人低声问清了哪间牢房,犹豫片刻,便只身踏步而入。
虽脚步极轻,却还是引得寥寥囚犯伸首相望。
张狱卒心虚的很,忙殷勤的叫嚣开来。
“看什么看,都去睡觉!”
“这……可是杨大学士?”
“杨大学士……杨桃!”
“我看你是老花了眼,那杨大学士乃仲廷玉的死敌,岂会来此探望?”
张狱卒一听,更是尽心尽力,从墙上摘了夹棍,挨个的往回赶。
“都回去!再说话便莫怪我手中这棍棒无情!”
一面恶语叫嚣,一面斜了眼朝身侧瞥去。
只见那杨桃加紧了脚步,直到停在最里面的牢房前。
油灯青光,映着单薄的侧脸,隐约可见微拧了刀锋一样的利眉。
张狱卒识趣的收了棍子,忙上前开了锁,而后谦卑告退。
正欲走,又被叫回去除了囚犯口中麻绳,方才作罢。
牢头在门外等了半晌。
见张狱卒出来,忙拽道一边,近身低声,
“回头你随便寻个理由,将那人的脸烙了吧。”
张狱卒面色惊怖:“啊?”
牢头不耐烦道:“你只管烙,别烙的太狠,看不出摸样就好。”
***
这几日,宫里人越发的惊悸。
得闲时也都缩着脖子低了头,全然不见了平日里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耳语。
张顺整日御前伺候着,更跟走在刀尖一样,人也越发的寡言少语。
九重锦缎,十丈软红,密密的遮了光,摇下一地零碎疏影。
整个寝宫越发的透了凄寒晦暗之气。
皇上虽龙体渐复,精神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无休止的昏睡,偶尔醒来时,便是祸及池鱼。
臣子太监砍了数十个,可偏偏那就唯一该砍的,皇上竟一个字也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