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松微微点头,却不语。
仲廷玉见状道:“于总兵不必担心,如若此计不成,蛮夷也会因你示弱而轻视与你,到时开战,也会因掉以轻心而减弱战斗力,总兵战胜的几率定是大大增加,所谓先拉再打,也不失为一种惑敌之术。”
于松一听,心服口服:“大人之恩,于松三世无以为报!”
仲廷玉正欲开口,却瞄见了站在暗处的人。
纱帘剪影摇晃,幽竹停在远处,淡淡的道了句‘大人’便不再多说。
仲廷玉垂下眼帘,面色陡然发白。
“于总兵,时辰不早,你早些回府准备,明日启程,恕不远送了。”
***
待杨桃到了林轩府上,林轩已然收拾妥当。
遣散了府上家奴,林轩温了一壶秋露白,与杨桃对酌。
灯芯摇曳,风从半掩的窗棂挤入厅堂,吹皱了杯中佳酿,揉乱了林轩两鬓霜白。
饮尽了杯中酒,杨桃抬眼看着林轩,心中一阵酸涩。
初识林轩,自己才年方十五。
那时林轩乃国之栋梁,官居国子监祭酒,礼贤下士,对自己倍加赞赏。
自己能有今日,也多因林轩精心栽培,才青云直上,官运恒通。
且林轩为人正直无私,勤勉为国,起早贪黑的打理朝政,竟落了个如此寂寥的下场,令人扼腕。
林轩倒也精神不差,正欲给杨桃倒酒,却被杨桃双手接过酒壶。
“学生怎能让老师斟酒。”杨桃眉眼泛红道。
林轩眼睛里堆了笑,
“林轩现已为庶民,杨大人这一举动,林轩今后可受不起了。”
杨桃喉头一哽“别说斟酒,就是下跪,老师也受的住。”
林轩轻叹了口气“你天资聪慧,将来必成大器。但官场险恶,仕途坎坷,今后我不在了,望你好自珍重,若到艰难之时,定要谨记‘左右逢源’,方能转危为安。”
杨桃点点头:“学生知道了。”
林轩继续慨叹:“说来惭愧,我为官数十载,一直不屑于此,事到如今,方才恍然大悟,为官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孤身一人啊。”
杨桃极为乖觉“老师教诲,学生定谨记于心。”
林轩苦笑:“你答应的如此之快,看来还是不解其中乾坤。况且你年轻冲动,心思不够缜密。一个好官,不单单只是励精图治,还当能惩治奸佞,如斯,才能真正的为国尽力。”
杨桃不语,深知林轩言语间隐含之意。
林轩见杨桃神情凝重,想师生数载,此去经年,恐无缘再见,不如索性敞开些,将话说透了。
“你跟仲廷玉虽不曾对对方服软,争斗不休。但我也知道,你们两个曾为知交,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虽表面温软如玉,但心狠手辣的程度令人瞠目,此等城府极深的人手握重权,误国殃民。他一日在位,则为一日之祸。当务之急便是除之而后快。如若真有那么一天守得云开见月明,你万不能念及旧时情谊,而不忍心下手。要知道,党争手段卑劣,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杨桃目光落在地上,空荡荡的。
林轩继续道:“你貌似刚硬,实为性情中人,前些日子你与他走的颇近,关系缓和的程度出人意料,且不说原因,就其结果而论,今日你下放,我致仕,便是他早已运筹帷幄的结果。趁你掉以轻心,出其不备。”
杨桃摇摇头“他不会的。”
林轩一愣,正欲反驳,又突然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口说无凭,你且看接下来事态发展。如若今日他处心积虑,那么于松身上必生事端,林轩定遭牵连,到那时你便能想开了。”
杨桃心头一震,抬头望着林轩。
只见林轩面色沉稳,毫无惧色“这也是为什么初始皇上问我,我不敢推荐的缘由。”
杨桃狠狠的攥了手,“不管事关仲廷玉与否,也是学生愚钝,害了老师。”
林轩摆摆手,笑容坦然“我倒是觉得,蠢笨的人是我,你本为明珠,我非但没有将你存起来光耀国家,反而经常拿来当党争间的挡箭牌,每思于此,倍觉愧疚。”
杨桃眼眶发红。
林轩道:“多说过无益,唯有酒中欢。”
说完便将杯中琼液仰头引进,积蓄已久的醺意也渐渐染红了双颊。
杨桃听林轩一席话,已然无法尽兴。
郁郁寡欢间,杨桃也犹豫着是否要告知林轩自己和仲廷玉的关系,可转眼又一想,两人如今非敌非友,自己也不知道算是怎么回事。
混乱间,总觉的有些事,该做个了结。
不知是不是醉了,林轩没察觉到杨桃异样的反应,反而愈加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