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杨桃砰的一声推开大门,疾步超府内走去。
大厅内人头稀疏,那姑娘娘家也没人,就只是些杨府内的下人跪在棺材边上哭丧。
众仆见杨桃回来了,且面色看起来委实不妙,一干人立刻没了动静。
心里嘀咕着是要哭还是不哭,有几个丫头性情重的,硬是憋不回去,只得要紧了嘴唇,任眼泪珠子似的往下掉。
杨桃忍无可忍的盯那老仆,愤声道:“你哭那么大声做什么,方圆百里光听见你了。”
老仆一看自家少爷生气了,只想着跪在地上赶紧认错,又苦于已经跪在棺边处没发站起来重新跪,干脆直接蹭到杨桃脚下,磕头磕的几乎连发髻都要散开了。
“老奴该死,又惹少爷生气,老奴该死。”
杨桃心里叫苦不迭,伸手又去将那老仆拽起:“行了行了,你哭归哭,别说那些没用的就成。”
老仆直起身,泪眼婆娑的望着杨桃道:“少爷,你可要想开些啊,这普天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鸡可是很好找。”
杨桃怒叹:“我又怎么想不开了,寻什么蛤蟆鸡的。你快挪一挪地方,让我看看她。”
老仆一听,忙知趣的让了地方,顺便得空撩起衣袖拭干了卡在褶子里的泪珠。
杨桃微屈了身子,立即便有那眼明的丫头过来掌灯。
手抚在油黑的柏木棺材上,杨桃只见里面的人已经盖了一层蒙面布,看不见脸。
借着微弱烛光,只能看见她两手交叉胸前,手下各放了一个馒头,那手竟比馒头还白。
杨桃微蹙了眉,抬眼问道:“这馒头是怎么回事。”
一个年过半百的婆子肿着眼道:“回少爷,这是黄泉路上的打狗干粮,女人才放这个,男人不放,所以老爷过世的时候少爷没见到。”
杨桃的目光落在了棺内两侧。
竟是些毛笔,字画,甚至还有几身衣裳,怎么看也不像是女人穿的。
杨桃很是好奇,拿了最上面的一层,抖开了瞧,脸立刻就緑了。
有两个大丫头见了那裤子,立刻羞红了脸,互相依着埋了头。
杨桃也顾不得颜面,环视众人,愤声道:“这都谁放的?”
见杨桃又发了火,几个人谁也不敢吭声。
只是那眼神都跟商量好似的,齐刷刷的瞅着一个人。
那白发老仆站在地中间儿,疑惑的挠了挠头。
杨桃指着老仆的鼻子开始吼道:“你放这些做什么!”
老仆往人后躲了躲,低低的嘟囔了一句:“棺内按理当放置写少奶奶生前的心爱之物,少奶奶生前喜欢少爷喜欢的紧,自然是要多放少爷用的东西了。”
“那你也不能把我的亵裤都放进去啊!”杨桃气急败坏的将馆内的一叠裤子丢出来,扔在地上,扔了一叠,有从另一侧寻得一角,一拽出来又是一大堆。
想那老仆该是把自己的存货都放进来了。
幸亏自己发现的早,省的沐浴出来后,连裤子都没得穿,岂不尴尬。
翻完了裤子,杨桃又开始翻毛笔,估计笔架上已经空了,杨府上几十只毛笔都在这里了,其中还包括杨桃爹的遗物。
杨桃从中拣出几只,哭笑不得,“你放东西我便也不介意,你好歹给我留点用,别一股脑的都随葬了啊。”
杨桃翻了翻字画,发现自己昨晚上写了一半的弹劾文稿, “这种东西你放它做什么,废纸一堆。”
说罢便团成一团丢在地上。
那老仆耷拉着脑袋,面儿上委屈的要掉下泪来。
旁边的几个丫头一脸木然,只管盯着杨桃不断的从棺内摸出各种砚台,诗书,全然失了哭意。
方才说话那婆子反倒咬紧了嘴唇儿,硬憋着笑。
杨桃又从褥子底下摸出一把描金的扇子,正欲放下,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重新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展开扇面,颜色尚艳,画的是红藕垂柳迎风摇,碧湖回廊绕兰舟。
上面的墨迹已经模糊不清了,浅浅淡淡的,旧成了扇面一抹徐徐青烟。
一摸一样的还有一另把扇子,仲廷玉在上面题过词。
当年自己还唬仲廷玉,若不予自己看,便绝交了事。
仲廷玉只是峨眉轻敛,弯了一双秋水黑眸,说了句
‘你方才不还说不舍与我生分么。’
那时杨桃只觉得,眼前的人更胜水墨江南,如歌如酒。
待江南远了,扇子已然旧了,
只可惜,两个人眼下的关系却是比生分更甚。
棺木内,尸首两侧被翻的有些凌乱,纸笔散了一地,颇为难看。
杨桃合上扇子,直起腰身,声音倦淡:“你们把这些收拾了后就去忙吧,不必在这里哭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