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音色低沉,“少做出一副赴死之态,令人作呕。”
林昌白一眼何晏,继续写字。
直到油灯燃尽,那厚厚的一摞纸,却怎么也写不完。
东方鱼肚,霜天断雁。
号角嘹亮,铁蹄阵阵。
何晏本就睡的不踏实,听得这动静,登时便从翻身而起。
林昌跟着抬头,眼底青紫,显然一宿未睡。
门板大开,进来的副将脸色铁青,
“斐督师,林总督,赫连冲攻城了!”
何晏登上靴子,同林昌冲出屋内,着手备战。
边城墙头上五千弓弩手同时放箭,一时间,天地间飞羽如蝗。
混战到晌午,城下死尸成山,个个都给射成了刺猬。
边城墙头破碎,断壁残垣。
缺口燃了火,狼烟腾空。
林昌转头问何晏,“怎么办?就这样一直硬撑?”
何晏沉默良久,张了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昌心底一沉,也便不再问了。
有副将自身后即上前来,单膝跪地,
“总督,朝廷来的急信。”
林昌接过来,拆了信,竟是瞋目结舌。
何晏凑上来,“何事?”
林昌下意识将信往旁边一藏,可还是给何晏捉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是田崇光写的…”林昌喃喃自语半晌,音色颤抖,“是…”
何晏先是一愣,“田崇光?”
后又扯过信去,面色越发阴沉。
林昌垂了头,“临城守军造反,挥军北上了。”
何晏攥烂了信,“宁月关这个废物!”
林昌继续道:“宁月关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何晏转身欲走,“我去勤王。”
林昌拉一把何晏,“皇上又没叫你去,田崇光不过是通风报信,兴许皇上自有办法。”
何晏一挣,怒道:“办法?他将京城护军全派来收城,京城无半点防备,他能有什么办法?”
林昌道:“你去也是无用。”
何晏道:“此一去,并非为了守他江山,而是救他性命。”
顿了顿,又道:“若不是他,怕是你我早就命丧黄泉。”
林昌道:“你未有谕令便直接进京,怕是不妥。”
何晏怒道:“都造了一次反,还差这一回?”
林昌语气一窒,“那你要带走多少人?”
何晏望着林昌,“五千。”
林昌笑道:“给你一万。”
何晏道:“你比我凶险。”
林昌摇摇头,“你先等我。”后又转身回屋,将昨晚上写的家书,折爹整齐,以旌旗包裹,交到何晏手里,“帮我把这个捎回去,这样一来,我也省得派快骑送信。”
何晏垂头,看那旌旗残缺,‘林’字已然不全,
“实在撑不住就跑,性命要紧。”
林昌道:“那是自然。”
当日,何晏领五千精兵,自边城后门而出。
入夜,北疆初雪,背后火光不灭,喊杀震天。
何晏彻夜奔逃,全然不敢回头看一眼。
——
皇城落日,萧条寂静。
碎晶裹枝,红梅傲雪,真真是无上的风华。
可御书房里的人,却是无心观赏这难寻美景。
东南失陷,临城叛乱,紧接着北疆破城,噩耗连连。
“喜连——”
一边儿正往铜炉里添炭的老太监赶忙回身,躬身上前,
“皇上,奴才在。”
元荆搁了笔,黑眸倦怠,“去太医院把东西领了,朕昨天同许太医说过的。”
太监的手一颤,那烧着的炭竟是从火钳里掉下来,自地上滚了几遭,砸出好些火星来。
喜连张了嘴,话未出口,却是一声抽泣。
旁边的宫人看不清,喜连心里可是清楚得很。
元荆眼下黑气浓郁,见喜连如此,反倒未有怪罪,只淡淡道一句,“去罢。”
喜连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奴才遵旨。”
——
待何晏抵达京城之时,已是如墨黑夜。
将那五千人留在外城御贼,何晏未卸一身兵戎,直接进了宫里。
银月映空,偶有提灯的宫人路过,都是白一张脸,阴阴的,游魂一般。
到处都是黑漆漆的。
御书房外头零星两个侍卫,待见了何晏,先是一愣,正欲赶步上前,却听得有人先开了口。
那人音色迟缓,给木炭熏了嗓子一般,
“…斐…大人?”
何晏一回头,见喜连正立在自己身后,青一张脸,一双狐狸眼肿胀难掩。
喜连情绪异常,“还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