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的宫女白裙摇曳,燃了那九曲玲珑灯里的红烛,焚了檀香,冷烟袅袅。
见何晏回来,都纷纷福了身子。
何晏一摆手,“都下去罢。”
后又转身吩咐顺顺,“下去将拿来的药煎了,别忘了留一点出来。”
顺顺一愣,“留一点作何之用?”
何晏道:“回头寻个机会,塞到璟瑄殿李公公身上。”
顺顺这才明白过来,低声应一句,“主子放心。”
何晏缓步踱到里头,低头去看躺在龙床上的人,“你怎么一副要断气的摸样?”
淮淮尸首一样横在床榻上,“真真是时势颠倒,想当初你整日赖我床上不起,这回反倒换成了我赖你床上了。”
何晏道:“你可较我运气好上许多,这是龙床,不像婳羽宫那旧床板都掩不住的霉味。”
淮淮摸摸肚子,“一天没吃东西了,忒饿。”
给淮淮提这一嘴,何晏倒是有些腹胃发酸,想自己一整日疲于筹谋,好几次都错过了用膳的时辰,到了这个时辰,不免饥肠辘辘。
“待会叫顺顺拿些点心过来就是。”
淮淮喜滋滋的自床上坐起来,“再来些厚肉肘子就更妙了。”
何晏蹙眉,“膳食要吃的精细,你打哪里听来的这些粗鄙菜色。”
淮淮咽了口水,“同春宝一起吃过。”
何晏听那两个字便冒火,转身自内殿里寻了半晌,
“就没个得力的物件么,不给那小太监点教训,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
外殿的锦帐忽然悉嗦作响,脏兮兮的小手扒在漆红的柱子边儿,探出头的人,圆脸上挂着青黄的鼻涕。
“我在这儿呢。”
何晏一惊,“你什么时候潜进来的?”
淮淮忽然道:“春宝,莫非你武功练成了?”
春宝见淮淮一脸关切,百感交集,“淮淮…”
淮淮眼眸莹润,“春宝…”
“淮淮…”
“春宝…”
何晏恼羞成怒,“够了!”
言毕,便将眼泪汪汪盯着自己的小太监提起来,悬在空中。
春宝给揪起的领子卡的满面通红,“淮淮,你莫不是喝药喝的神智不清了,怎的一会一个样儿?”
何晏狠声道:“你当初害我丢尽了脸面,我今日定不饶你!”
正要下手,却听得外头的太监音调悠长,
“皇上驾到——”
悬在半空中的小太监,鞋都掉了一只。
春宝歪着头,淌下一行浊泪两行清涕,目光失神,
“淮淮,我练武百日,竟不能敌你一招,今日能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正说着,却忽然打个喷嚏,那一大滩黏糊糊的鼻涕便尽数糊上了何晏手背。
何晏胃里翻涌不休,触了火一样,将人扔在地上,
“快滚!”
春宝爬起来,将掉下来的头发绕几圈在发髻上,后又抱拳道:“你虽饶我不死,但实在伤我颜面,眼下只求相忘于江湖……”
何晏一拳将其闷倒在地,“少废话。”
喜连进了屋,见地上的小太监鼻孔淌血,赶忙唤门口的宫女将其拖了出去,“怎么竟动了这样大的肝火?”
何晏拿了桌角上搁着的软布净了手,“没事。”
喜连道:“皇上在门口呢,出来迎驾罢。”
何晏应一声,便跟在喜连后头出了宫。
龙辇上下来的人,抬起头朝何晏微微一笑,凤眸漆黑,看的人心神恍惚。
元荆声音且轻且淡,“你生气了?”
何晏眉宇依旧紧蹙,“我生个什么气。”
元荆眼底隐隐黑气,“你寻个铜镜照照。”
何晏转了身,“我一个大男人,没事照什么镜子。”
元荆跟在后头进了殿,“莫不是因为下午的事?”
何晏道:“那个宁嫔?你消息倒是快。”
元荆静了片刻,“不是给喜连撞见了么。”
待二人进了屋,里头的淮淮见了皇上,豹子一般扑上来,“皇上…我可实在是想你…”
元荆凤目里蕴了浓浓愁色,但更多的,却是温情。
“方才叫你过去,你也不去,就只好朕来了。”
何晏冷眼见淮淮将元荆拉倒一处,亲密的说话。
那如胶似漆的摸样,含笑的凤眼,直叫何晏心声妒恨。
却并非恨淮淮,而是恨那人曾那样狠心,如若不然,眼前这一切,本该是真心实意。
何晏回了神,却发觉是自己坐在了元荆对面,攥了那细冷的指头,看他笑魇如花,眉目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