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弟弟,我也甚为思念。”陆修文手中还拿着那一枝桃树,手指抚过枝头绿叶,像在抚弄一朵将开未开的花,“你当年答应了……要回教中救人,虽然迟了一些,但你既然践诺,我自然要让你如愿以偿。”
第三章
夜色茫茫。
再过一日才是十五,所以这一夜的月亮并未圆到极致,边缘处模模糊糊的,带一点妖异的红色。
山林间有薄薄雾气。
段凌奔跑间呵出来的热气,将那薄雾吹散了一些,让他看清跑在自己前方的那个人——他不知在哪里摔过一跤,跌得满身是泥,因赤着双足,脚上已添了不少细小伤痕,一头乌发更是来不及束起,只随意地散在肩头。
段凌是半夜被他叫醒的,仍有些茫然无措,只知道明日教主就要拿他练功,若想活命,今夜非逃不可。
一切都是慌乱而急迫的,唯有握着他的那只手,温暖有力。
不知跑了多久,那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望住段凌。
“再往前就有人看守了,你一个人走吧。”
段凌大吃一惊:“你不跟我一起走?”
那人摇摇头,将一块乌黑的令牌塞进段凌怀里。他平日嗓音温和,这夜或许是跑得太急的缘故,听起来更为低沉一些““教主圣令只有一块,若两个人走,当场就会被人识破。”
“但你偷了教主的令牌给我,万一……”
“无事,我自有脱身之法。”那人推段凌一把,催促道,“来不及了,快走!”
段凌握着他的手不肯放,问:“为什么冒险救我?”
月光静静照在那人的脸上,明眸善睐,一如画中之人。他微微笑了一下,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倾过身来,柔软的唇贴上段凌的嘴角。
段凌的心怦怦而跳。
他由梦中醒来时,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温软的触觉,瞪着床帐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身处客栈的房间里。
数日前,他与陆修文收拾行装,离开了青州城。陆修文并未说出陆修言住在何处,只让他一路往南行去。
或许是近情情怯,他这几日频频梦见从前的事。
年纪尚幼就被恶人掳走,日日担惊受怕、朝不保夕,在那段受尽折磨的日子中,唯有陆修言温柔待他。隔了十年之久,不知修言现在是何模样?
随后又笑自己傻气,陆修文与他是双生兄弟,就算长大后有所改变,面貌也不会相差太多。
记得从前,两人因为生得太像,时常会被人认错。陆修文又最爱换了修言的衣裳,扮做弟弟的模样欺骗别人,偏偏还总是有人上当。
只有段凌一眼就能分出真假。
他并不是发现了两人容貌上的区别,而是眼神。
陆修文的眼里藏着钩子。
只要眼角一挑,似笑非笑的睨人一眼,就像能钩下人心尖上的肉来。
段凌有时十分怕他。
而陆修言不同。修言永远是温文沉静的,眼睛清澈明亮,犹如漫漫长夜中的寂静月光。他与段凌从未有过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只有那天夜里的一个吻。
惊心动魄的一个吻。
段凌只是回想起来,都觉得身体有些发热。他看看天色已经大亮,便起身洗漱了一番,然后去敲隔壁的房门。
敲了许久,才听陆修文的声音响起来:“谁?”
“是我。快中午了,你再不出来,我们今天就别想赶路了。”
陆修文应了一声,说:“等我一会儿。”
这一等又是许久,段凌的耐心都快用尽了,才听里面响起嘭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不小心摔碎了杯子。”
陆修文说完这句话后,又过了片刻才来开门。
段凌觉得他脸色格外苍白,不由得问:“你身体还好吧?”
陆修文眨了眨眼睛,道:“其他都好,就是身上没什么力气,师弟可愿背我?”
边说边伸出手来。
段凌一把拍开他的手:“做梦。”
陆修文哈哈大笑,始终以戏弄他为乐。
段凌再次忍住了掐死他的冲动,去客栈外面套马车,套完了回头一看,见陆修文正扶着楼梯走下来,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段凌看不过去,伸手扶了他一把,又帮他上了马车,道:“来不及吃早饭了,你就吃点干粮吧。”
陆修文轻轻“嗯”了一声,之后就没动静了。
段凌急着赶路,也没去管他,鞭子一扬,马车继续往南。这一条官道不太好走,颠簸了一路,到中午时,段凌才勒住缰绳,将马车停在一棵树下。他回身撩开帘子,却见陆修文已靠着车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