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88)
那人住得不远,许风走了一段路后,就被柳月领进了一间屋子里。屋里没有伺候的人,只桌上燃着熏香,香味浓郁得呛人。许风闻了一阵,才猛然意识到,这香味是用来盖住血腥气的。
床上的纱帐也都放了下来,看得见朦朦胧胧一道影子,半靠着坐在床头。
柳月朝那道人影福了福,说:“宫主,人已经带过来了。”
许风屏息等了半天,方听得那人轻轻“嗯”了一声。
柳月不待他吩咐,就悄声退了出去,许风独自站在屋内,听见他说:“过来坐。”
许风站着没动。
床帐里便响起一阵窸窣声,接着从里面探出一只手来。许风想起头一回见他,这人握着马鞭的手修长白皙,看得人移不开眼睛。而今这只手却是嶙峋得多了,掩在宽大衣袖下的手腕似缠着白纱,掌心里则躺着一枚暗红色的药丸。
隔着一帘帐子,那人对许风道:“过来,把药吃了。”
许风盯着那药,鼻端嗅到一股浓郁的血味,重得连熏香也遮不过了。他前几个月都曾吃过,当然知道这药从何而来。只是今非昔比,当时为他取血入药的,是他一心爱慕的周大哥,如今在他面前的,却是毁了他右手的极乐宫宫主。
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
他始终记得那人是如何漫不经心地出剑,笑着挑断他手上筋脉的,现在要他吃下罪魁祸首用血制成的药,他怎么吃得下?
许风默不作声站了会儿,没有伸手去取那药,反而掉头走出了屋子。
屋外有两个极乐宫的人守着,房门一开,就拦住了许风的去路。他们出手极有分寸,丝毫不敢伤着许风,只管挡住了门不许他出去。许风武功尚在的时候,或许还能闯上一闯,这会儿内力被制,自是冲不出去了。
他刚一退回来,门就“嘭”一声又关上了,那人的手仍旧伸在床帐外头,说:“风弟,过来吃药。”
还是从前哄着他时,那种温柔且无可奈何的语气。
许风转回身来,终于开口同他说话,道:“我不会吃的。”
那人说:“你吃了药,我就放你出去。”
许风仍是僵着没动。
“今日已是月初,你再不吃药,蛊虫之毒就要发作了。”那人顿了顿,说,“还是说已经发作了?”
许风下意识地握住了右手,再慢慢松开来,道:“与你无关。”
“风弟,我是为了你好……”
“废了一个人的手,再假惺惺地给他治伤,这也算待他好么?”
那人静了静,紧接着床帐里爆发出一阵咳嗽声,隔了良久,那声音才渐渐平息下去。他的嗓音本就低得很,这时更是几乎听不见了,说:“大错已经铸成,难道就没有补救的机会吗?”
许风木着脸道:“太迟了。”
他若从未假扮周衍,在自己眼里也不过是个十恶不赦的淫贼,报过了仇也就丢开了,岂会像现在这般……时刻要去猜,他哪一句话是真心,哪一句话是假意?
那人叹了口气,将握着药的那只手收了回去,换了种轻浮的语调说:“风弟不肯吃药,看来是舍不得走了。正好我这儿缺一个暖床的人,你就留下来替我端茶送水、更衣换药罢。”
许风料不到他这样颠倒黑白,气得大骂:“无耻!”
冲过去一把掀开了床帐。
自那天出了地牢,许风已有多日不曾见过他了,他此刻靠坐在床头,身上披着件滚了银边的黑衣,样子着实清减了许多。不知是徐神医妙手,还是极乐宫的丹药特别灵验,他脸上那道鞭痕已经结痂,变作一道鲜红的血印子,映在那张白玉似的脸上,反添了几分艳色。
许风原本满腔怒气,但见到他毫无血色的脸时,竟是怔了一下。
那人伸手一扯,就将许风扯进了怀里。
许风急于挣脱,却被点了穴道,那人紧紧按着他道:“别动,我身上有伤,不这样怕制不住你。”
说着就将那枚药递到他嘴边来。
许风紧咬着牙关不肯就范。
那人也不迫他,笑了笑说:“我早知你不肯吃药,所以特意让徐神医制成了药丸。”
边说边将那药送进了自己嘴里。
许风正觉惊讶,那人已低下头来,温热的唇轻轻覆在他唇上。
许风的心猛地一跳。那人贴在他唇上亲了一会儿,用舌头顶开他的牙齿,把带着血腥气的药丸推进了他嘴里。许风想将药推回去,却被他勾住了舌尖搅弄起来。
“唔……”
许风被他吻得透不过气,唇齿纠缠间,已将那药咽了下去。那人的舌头一点点扫过他的齿列,许风一阵战栗,突然发起狠来,一口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