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嘎——”
正襟危坐于床榻之上的 檎瞠口结舌,恰好见到了这幕人间惨剧。
他枫谷的守护神鹰尖喙一啄,猛地啄伤郯焰向来自傲的英挺鼻梁。
“哎呀!” 檎忍不住也叫了一声。
真是惨绝人寰哪!
欠了人的,就不能不还,否则利滚利,就会像滚雪球般越积越多,到时就更难还清。
夜半时分,却见 檎忽睡忽醒,这个问题苦恼得他无法安稳成眠。
立秋以来,天寒地冻。他冷,几次都兴起想回枫谷那温暖南方的念头;但郯焰是个恼人的存在,他成了座让人越不过的高山横亘在他心里,教他有所牵挂,无法轻易丢下他离去。
夜里,寒风呼啸着拍打窗子,泗水河上风声咻咻,他蜷缩着冰得像身处极地般的身子,梦呓间缓缓地吐了口气。
朦胧间,他像是听见了师父的声音,不可思议的柔美中,有那么一抹轻蔑世人的笑意。
他听见师父说着:
“就快了,我已经替你找好解药,不消半月,你体内的寒毒便可清除。”
檎缓缓睁开惺忪睡眼,仿佛见到漆黑的角落有双浮现妖异银光的狐狸眸子。
“不可能的,师父怎么会到这儿来呢?”
他冷得不想动,说服自己是看见幻觉,闭了眼又要睡去;怎知半晌过后,却听见木门咿呀地开启又合上的声音。
“师父?是你吗师父?” 檎发觉好像不是在做梦,他裹着棉被,以迷 的双眼努力地梭巡着熟悉的身影。
“师父?”
以厚重的被子裹住自己冰凉的躯体, 檎踏着受困意所滋扰的步伐,歪歪斜斜地推了门往外走去。
不过他实在运气不佳,才跨出门槛走了几步,便撞上方巡视完场务回厢房休息的郯焰。
“怎么,冷得睡不着?”郯焰走至 檎身前,瞧见他不自觉流露的想睡却又无法入眠的懊恼模样。
“有点。”
伫立在微暗的长廊走道上,黯淡的星光浅浅地洒在园中花蕊瑟缩、含苞垂首的花儿上。
檎双睫轻扇,正极力摆脱困意的他是全无戒心。
他打了个呵欠,举起手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结果一个疏忽,裹在身上的厚重被子滑落在地,沾染了灰尘。
他见被子不小心掉到地上,也不管蒙了风沙的尘土地有多脏,伸手捡起棉被就要往身上裹去。
“我看这条被子别用了,怎么盖也盖不热的。”郯焰快一步夺过被子远远抛开,并趁着 檎拧眉不解之际,张开双臂作势欲将他搂进怀里。“或许你可以考虑到我房里来,我床上有件冬暖夏凉的貂毯,比这块破布实用。”
哪知 檎及时反应过来,侧身滑过郯焰意图不轨的魔爪,施展着自幼习得的轻功,挪移步伐,轻易地躲过郯焰的擒拿。
志在营商的郯焰完全不懂武功,他有些费力地与 檎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占了优势的 檎原本可以逃得开的,但他却在移转间大意踏空长廊台阶,不小心整个人栽进了花圃里。
郯焰凝笑,他原来是爱煞了 檎眉头深锁、无所适从的茫然样子,才总是紧追着他、逗弄着他玩;然而当他发觉自己竟如此顽劣之时,却已无法自拔地贪图眷恋在 檎纯真的反应里抽不回了。
花圃内,雨滴落于 檎如丝绒般细柔的黑发上,他双手撑着地,跌坐在绿意盎然的青翠枝丫上。带着迷 睡意的他浅抿着唇,下巴略扬。
天仍飘着细碎雨丝,泗水河上风一吹,断断续续的秋雨在黯淡星光下,摇晃着诡异的蓝。雨是那夜雷声骤起后,就未曾停止过的。
光和水交织融合,落在 檎身上,如同雨中之月般散着一轮昏黄的月晕。他虽是辰星降世,却有着其它星子远比不上的光芒;令人炫目的神采中有着沉稳,云淡风轻的神色里掩映着尊贵。
然而在此瞬间,郯焰平静无波的心里却掀起了巨浪。
这个夜里, 檎第一次出现他这世绝不该有的神情。
是星与雨辉映的关系吗?夜色下, 檎退却笑意的容颜清冷纯净,他纾解的眉,让一股急急窜出的冷冽气息所取代。寿俊美无瑕的身影在时空错乱中与 檎重迭,他直视着他,那熠熠生辉的魔性眸子百年之后,又重回到他的身上。
寂静的花圃之内,垂首等待明春来临的花儿突地骚动起来。缓缓地,一株、两株,顷刻间,星夜下园内含苞的花儿争相绽放,然后,急促的结束这夜短暂的美丽。它们待不了明年春暖,便化做花泥,徒留一地曾有过的灿烂。
郯焰看得心惊,不由自主地沁出一身冷汗。
他不了解实情,但可以猜到,经历了那么久的时间,被除却的天命又重新回到了 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