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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几张琴,娘留下来的。小春嘴角慢慢勾起了笑,抚着,拨着,令琴弦清清脆脆地响了声。
「娘……小春回来了……」想起春水厅内曾经有过的娘亲身影,想起娘亲笑吟吟的脸庞,小春的眼热了、红了。
当年事情发生得快太突然,他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没被告知太多,只晓得娘亲的恩人――当朝首辅兰壑遭人陷害身陷囹囤,上上下下七十余口被下令满门抄斩。娘用了所有的关系,找了所有认识的人,却无人能救兰壑。
后来娘挺而走险行贿狱卒,一个弱女子只身潜入天牢想救恩人,但事迹还是败露,娘被捉了起来,而她的儿子他,也被抓进大牢里和娘团聚。
兰家七十二口问斩后轮到了他们。
那日,他始终记得,天下着小雪,一片灰呼呼地,地上也堆着雪,冷得叫人发抖。
娘说:「人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一生俯仰无愧天地,便足矣。」
娘又问:「小春,怕吗?」
他当然怕了,他怕死疼的,娘会不知道吗?
娘柔柔笑着,神情从来没这么温和过。
娘轻轻对着他说:「疼,也要忍着,命可以输给人,志气可不行。」
后来刀落了,娘走了。
他,在雪地里挣扎了两天两夜,却记得娘的话,志气不能输人,再疼,也不能哼一声。哼了,就输了,输给那个他没见过,也不知道名字,却害了娘的恩公一家、害了娘、也害了他的人。
就赌这口气,他撑到神仙师父救了他。
小春双眸低垂,眼里流光回转带着泪水晶莹。想起以前心总是会酸,待他那么好、那么温柔多情又那么爱笑的娘就这么没了。
杀人的人不明白,失去至亲的痛是叫人刻骨铭心记得一辈子的,将心比心,又何苦作贱人命。
就当小春睹物思亲之时,春水阁里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细细的男子哭声,小春觉得奇怪,便收起夜明珠隐去周身气息,轻手轻脚如同作贼似地慢慢往里头靠去。
春水阁似乎是被刻意留下来的,所以就算八年过了,仍是没有新主人,而前主人所用过的一切都还完好保留着,无人移动过。
梳妆台前几根取出未来得及收入的金步摇颜色有些褪,然而仍安稳地放在原处;旁边一只色泽匀润的白玉镯子静静置着,还是像多年前般莹白美丽;圆桌上一件小孩儿用的墨绿夹袄才缝了一半就被搁置,想来主人已经无法回来完成了。
51
屏风后头是张红木床,床上挂的纱幔经历过八年的岁月,早已显得老旧。有个男人趴在床沿,肩膀不停起伏,低低的哭声从男人喉间传出来,沙哑而悲怆。
小春眯着眼望了望那身影,认出那就是把他掳来这湮波楼,说要让他挂牌见客的现任湮波楼主罗绮。
瞧罗绮哭得比他这前春水阁主人的亲生儿子还伤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赵凝春才是这人的娘了哩!
「小凝……小凝我好想你……你为什么抛下我就这么走了……叫我自己独活八年、行尸走肉八年……小春……连小春你也一起带走了,什么都没留给我……你怎么狠心啊……小凝……呜呜呜呜呜……小春……呜呜呜呜呜……」
「我可还没死呐……」小春低声说着。
小春对这人还真没什么印象,这人知道娘的名字不算奇,但知道他的名字就怪了。他以前可是不轻易在外人面前露面,娘也很少在别人面前说起他这个儿子的。
但左想右想,娘的江湖朋友、朝中知已就真的没个叫罗绮的啊,更何况这人有能耐收了整座湮波楼,若与娘有任何渊源,他哪可能没见过他!
莫非……莫非这人是心底下偷偷爱慕娘又没说出来,直至娘香消玉殒才懊悔万分的那种?小春暗忖:若是这样,便讲得通了。
见那人哭得凄惨,沙哑哽咽泣不成声,小春叹了口气。有个不知名的男子居然在自己过世八年后还如此爱恋自己,娘知道也该心满意足含笑九泉了。
天都晚了,要再不回去肯定会让云倾担心,小春看了看外头,云倾服药的时辰也快到了,不快走不行。
但就在他举步离开的同时,耳际忽闻床边男子气息骤乱,呼吸急促大口喘起息来。
这人不妙!
小春只靠耳朵听便觉得有问题,他赶紧回头走到罗绮身旁,只见罗绮脸色苍白汗珠滚滚滑落,双手紧紧抓着胸口衣襟不放,疼痛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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