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曼低头赔不是,靠着船帮坐下。她跑了一天,蓬头垢面,一身灰土,脸上糊着药膏,周围人都以为她有什么病,往旁边避让。有个老太太嘀咕:“啥人都让上。”
杜小曼靠着船沿尽量坐得舒服点,又掏出一个包子就着水啃。船上越来越挤,杜小曼竖着耳朵听周围人谈论,“到了涡县得天黑了”、“三舅母说来接”……
这条船肯定不是去临德的,杜小曼彻底放心了。
过了一时,船头一声吆喝,解开缆绳,船摇晃前行,顺流而下。前方,一道山壁,中分两半,杜小曼不禁笑了,原来山可以这样过。
船行轻盈,穿过山壁,天快黑时,到了一处码头,浅湾里密密麻麻,都是船只,小有舢板,大者,在杜小曼眼里,约等于巨轮了。
杜小曼随在人群中上岸,四下张望。灯火绚烂,马牛驴骡,拉着各色车轿;来往行走,绸缎布衣,各色人物;各种方言口音,各种箱囊货物,极热闹,极繁华。
杜小曼挨到一个茶摊边,要了碗茶喝,耳朵又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字,一阵激动。
码头上,有船是往镇江去的,而且往那边,装了货,更要行海路去南洋!
什么月圣门、朝廷,乱七八糟的,都可以拜拜了!
她包袱里的钱做旅费应该是够了。
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自己漂洋过海,肯定各种不容易,但,起码有目标,有希望了!
杜小曼离开茶棚,码头一条路,往前都是繁华的街道,她在路边吃了碗面,走进一家客栈。
洗了热水澡,躺在床上的时候,浑身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她闭上眼计划着明天与未来,但又不禁想,真的会这么容易?
每次当她充满希望,计划着某事,总会被打断。
但是……不管这次成不成功,眼下还是很有希望的。
不好的等发生了再说,现在,只想着好的就行。
嗯,真的能走成,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甩开,重新开始,该多好。
什么都放下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万般皆假……
万般皆空……
……
“媗媗,媗媗,你信我么?”
“媗媗,媗媗……”
“信他早晚有你哭瞎眼的一天!”
“你还能往哪去,你只剩一条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滚!”
……
“媗媗,此物便似我心,你……”
……
“掌柜的,这是我的传家宝……你将它时刻带在身上……可保平安。”
“蠢!猪心上都比你多长了一个窟窿!我一早告诉过你,小心那……你就是不长记性!”
“本阁可以娶你。今生只娶郡主一人,与其他女子,再无瓜葛。”
“……这世间与我,便就是你,你在便有此生,若无你便无此生……”
……
信者是我,他人无过。
本来就无,何必再有?
万般皆假……
万般皆空……
……
“我又新作了一支曲子,你愿不愿听……”
“媗媗,这支琴曲,旧名祈月,我今添新律,改做双蝶……”
……
杜小曼猛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一片漆黑,天尚未明。
她坐起身,拍拍额头。
见鬼见鬼……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对啊,都是什么来着?
脑子又有点混沌,窗外,有小公鸡喔喔喔吊嗓子,杜小曼摸索下床,灌了两口凉茶。
不要胡想其他!目标南洋!
洗漱完毕吃饱早餐,杜小曼抖擞精神,背着包袱走向码头。
熙攘的街道两旁,簇拥着各种新鲜蔬果的小摊,一个挽着篮子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杜小曼的视线。
杜小曼愣了一下,向那个身影快步走去:“碧璃?”
碧璃抬头,看见杜小曼,猛地顿了一下,突然转身就走。
杜小曼下意识地跟了两步,碧璃急急穿行在人群中,到了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杜小曼的脚步停下了。
碧璃这个反应,很不对劲,她暗暗扫视四周,没什么不寻常。
她再向碧璃跑离的方向望去,碧璃穿得是很明艳的翠色,在人群中比较醒目,那抹颜色拐进了一个巷口,消失不见。
杜小曼拐进路边的一个茶棚,坐下。
起码今天,去镇江的船,她不能搭了。
碧璃的出现和举动,有两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