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挑布料的都是女客,听得那噼里啪啦打骂夹着棍子的声音和女孩子不成调的呜咽,表情都有些不忍。
杜小曼附近的一个正在挑棉布的大婶道:“这后娘可够厉害的。”
老板娘一弹算盘:“后娘?打的是她亲闺女,跟着她嫁过来的。”
那大婶诧异:“哎呦,这也下得去手?”
老板娘再将算盘珠一拨:“咋说呢,那媳妇这么着,也算为自己为她闺女。”向门外一瞟,声音压得低了些,“先时老牛娶她的时候,就知道是二婚,带个闺女。反正鳏夫对寡妇,算合衬,老牛这里有个儿子,一儿一女还凑成一枝花。结果那女孩子带过来,谁头回见,都能吓一跳。说是这媳妇头一个男人是个杀猪的,孩子从小就在铺子里吃,断奶起就拿大棒骨汤当茶喝。一个丫头,跟庙里的金刚似的,都十五六了,一顿饭光大馒头就能吃半筐。这么个吃法,即便老牛不说什么,那女子也怕招嫌,就管着,不让吃。孩子饿了,吃惯了,不吃顶不住,一吃她娘就打。”
老板娘这里解说着,那厢门外的打骂棍棒声跟女孩子含糊的呜咽起起伏伏,杜小曼听得都心颤,夕浣双眉微蹙,杜小曼悄悄问:“要不要解救一下?”
夕浣不语,不动声色第环视店内,定下了几种布,再走出了店铺。
打骂声已经没有了,夕浣领着杜小曼再逛了几家店铺,还去吃了个午饭。
午饭完毕,再从脂粉铺出来,夕浣道:“媗妹妹,口渴么?”
杜小曼拿手帕扇了扇风:“有点渴。”
夕浣抿嘴一笑:“我们去吃点茶吧。”
杜小曼跟着她走,越走越觉得周围熟悉,她们竟是折回了买布的街上。
前方不远处,是牛记茶楼的旗帘。
杜小曼不禁看向夕浣,夕浣神色自若,但用极细的声音道:“如今不同往日,一切要谨慎些。”
杜小曼了然地点头,小声说:“我还以为圣教只解救被男人遗弃的女子……”
夕浣轻声却坚定地说:“世间受苦的女子,都是我们的姊妹。”
杜小曼跟着夕浣迈进茶楼,突然觉得这句口号似的宣言好励志。
茶楼中没几个客人,一个矮小的中年男子,应该是掌柜的,从柜台后转出来,亲自迎客,跟着往楼上喊了一声:“毛尖!”
楼上应了一声,杜小曼和夕浣都还没点茶,看来毛尖是个小伙计的名字。
一个小伙计扛着手巾,拎着一把大茶壶匆匆下楼,在楼梯拐角绊到一坨庞然大物,手里的茶壶险些飞出去,赶紧抓住了扶手。
那庞然大物扭动了一下,吸了一下鼻涕,继续埋头吃袖子里笼着的果子。
掌柜的表情颤抖了两下,向夕浣和杜小曼赔笑道:“那是小女,长得壮实了一点,让两位夫人见笑了。”
夕浣笑了一下,没说什么,看牌点茶,楼上冲下一个妇女,扑到那女孩子身上掐了一把:“滚起来!起来!给我死楼上去!”
掌柜的赶紧向店内诸客人作作揖,到楼梯上阻拦:“算了算了,她爱在这里就在这里吧。”
那妇人尖叫:“不能惯她这死德行。滚起来去后厨劈柴!你个赔钱丧气的东西!再不起来给老娘滚!”一壁骂,一壁对那女孩子连踢带打。
女孩子用手护住头,嗓子里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呜咽,笼着的果子顺着楼梯滚散各处。
店里的其他客人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劝解。夕浣起身上前,挡在那胖姑娘面前:“孩子不是打出来的,这么个打法,难道你真想打坏了她?”
那妇人整一整鬓发道:“这位大姐,说句你不爱听的,她是我闺女,我爱怎么管怎么管,管得了人吃饭拉屎还管人打孩子了?”
掌柜的连声叹气,连连向夕浣赔罪:“夫人莫与贱内计较,茶钱就不要了……”
那妇人又向那胖女孩子扑打过去:“都是你个丧门星!惹得老娘成天丢人现眼!你怎么不死!怎么不死!”
劝解的客人招架不住,都败下阵来。
杜小曼上前阻拦,经验不足,被掌风扫了一下,一个趔趄,险些坐到胖姑娘的肚子上。
一塌糊涂中,夕浣拉拉她的衣袖:“妹妹,算了吧,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是别人的私事,我们不好插手。”她这么说着,左眼却飞快地眨了一下。
杜小曼心中一紧,她知道,这暗示着另有安排。
可月圣门另外的安排……
杜小曼从袖里摸出一把钱,向那妇人笑了一下,塞到她手中:“老板娘,真是对不住,我们也是中午盐吃多了,一时操起了闲心。老板娘管教孩子,这是对的。赔个不是,消消气。女人可气不得,老板娘这么漂亮,气出了皱纹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