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勖脸上,飞快浮起五道手指印,而苏勖,只是无意识地抚摸住被打的面颊,那对闪亮的眸子终于变得黯淡,闪烁着无以言喻的痛苦和无奈,却不见怒恨之意。
我却依旧怒不可遏,如果不是东方清遥拉住我,我几乎还想上去再打他两下耳光。
我狠命控制着拼命往下掉落的泪珠,道:“苏勖,我开始还把你当成一个清逸脱俗的高人,后来才发现你根本就是个俗人;到今天,我才知道,你,苏勖,根本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
苏勖如被人当胸擂了一拳,面色刹那变作青白之色,“腾腾腾”踉跄连退了几步,方才用颤抖的右手指住了我,眼神变幻,也看不出是惭愧,还是委屈,瞬间脱色的嘴唇蠕动着,蠕动着,终究却一个字也没说,垂下了头,慢慢放下了指住我的手,扶着桌椅,迈开腿,慢慢退出了厅。那模样,却似一下子憔悴衰老了十岁。
我还是狠狠瞪着他离去的背影,想着当日那月下才子曾给我带来的淡淡留连,和那曾经的留连在今日给我带来的彻底殒灭之痛,想着吟容的悲戚和无助,和她那双细媚无辜的含泪的眼。
月下那闪亮的星眸,在今日彻底化为幻影,甚至比天际的流云,雪山的雪尘,更加虚幻遥远了。
我的头一阵阵发晕,幸亏有着东方清遥一路陪伴,不然我都不知道几乎该怎么回到书苑了。
直到回到房中,我还是一阵阵的晕眩,不断冒着冷汗。
东方清遥很不放心,找了医者来,把了脉,才知我有些中暑了。
我也不知自己是给气的还是热的,但不舒适却是真的。唐代并没有二十一世纪那么发达的医疗技术,一次高烧就有可能要人一条小命。我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只得躺着静养,心里却始终烦闷得难受。
东方清遥叫人备了绿豆汤,将西瓜切成一薄片一薄片,亲手将瓜籽一一剔了,喂到我嘴边。我吃了两片,只倦得想睡。遂含了几粒人丹,迷糊睡去。
睡得却不安稳。许多奇奇怪怪的梦,浓雾般涌着,挤兑得头都炸开来。
有时,是景谦,一双温柔的眼,却焦急异常,无措地在漫天的雪地里奔跑,口中一直到叫唤着什么。但我始终听不清他叫的是什么,只从口形上猜,他叫的是我的名字。我奔到他面前,叫他,他却似乎也听不见我的声音;我急了,伸手拉他,却扑了个空,我的身子,如不存在一般,飘飘穿过了他的身体。
我是魂么?我又回到现代了么?仿佛有泪,滚烫落了下来。
“书儿,书儿!”有人低低呼唤。
勉强睁眼,看到了东方清遥。我给了他一个微笑,但面部的肌ròu都似麻木的一般,想来牵扯得很是难看了。
东方清遥将我额上的毛巾取下,重又换了一块用冰水镇过的,才从丫环手中接过扇子,轻轻为我摇着。
丝丝凉意,慢慢从额上传来时,我又仿佛回到那个晚上,月夜下的蔷薇,蔷薇下的秋千,秋千下的青年,明如星子的眼睛,专注在秋千上的白衣少女。
明月有知,四目相对时,有两根情弦正微微拨动。
可那情弦,却只是误会,永远的误会。如琵琶上的两根奏着不同风格乐曲的弦,始终不能和谐。
一个接一个的计策,一个接一个的圈套,那明如星子的眼眸,那清雅过人的面容,早已涂抹了一层又一层的灰暗。
有些想醉。
口中便有了水,却没有酒味,甜丝丝,凉沁沁。
抬眼,又是东方清遥,怜惜地捧着我的脸,用小勺喂我西瓜汁吃。
“你在做梦么?一直在做梦?梦里一直在哭!书儿!”清遥深深注视着我,向来温柔明澈的眼睛,也有了秋水的深沉和忧郁。
我尽力坐起来,靠到他怀里。
他的胸怀很宽,靠着时很踏实。有甜腻的汗味,和着安稳的男子气息阵阵冲到鼻中,传到脑里。
抱着那温厚的躯体,我心中慢慢安静下来,宁和妥贴的感觉,伴着丝丝倦意,慢慢袭上心来。我终于睡着了,不再有梦,无论是好梦,还是恶梦。
再醒来时,但见烛影摇红,映着东方清遥的脸,却见他双目阖着,似快睡着了,双臂却仍紧抱着我,竟和我睡前一样的姿势。我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东方清遥立刻睁开了眼,“啊”地叫了一声,道:“我竟睡着了么?”
我微笑道:“我觉得好许多了。”便慢慢从他怀中滑出,倚到c黄上。
东方清遥帮我把凉枕垫高脖子,扶我坐稳了,方才走到一边,使劲地甩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