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她前晚便已离开闻府,莫非从那时候起,她便在醉乡度日?
如此一想,宋昀只觉心中一揪,几乎不曾考虑,便夺过她的酒碗,低低道:“柳姑娘,别喝了!”
十一怔了怔,抬眼看向他蹙起的眉,便笑了笑,“好,不喝了!”
她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叹道:“我好像真的喝多了,一直头疼。”
宋昀道:“那阖上眼睛休息休息吧!”
十一道:“好!”
车已辚辚而行,径奔城外而去。外面有于天赐带了两名从人相随,不时咳嗽两声,以示不满。
十一便叹道:“阿昀,你那位于先生,是不是嗓子不好?看来得吃药了!”
于天赐在外面便再也咳不出来。
宋昀见十一身形微晃,将她轻轻一揽,说道:“柳姑娘,若是困了,便卧下睡一会儿?”
十一应了,竟真的卧下,乱蓬蓬的脑袋枕到了宋昀腿上。
宋昀忽然间便僵住,抬起双臂小心地看着她,听她辗转低吟,才敢伸出手来,轻轻将她身子向内拢住,以免她在醉梦里跌落下去。
☆、梦随愿溺心(三)
看她兀自痛苦皱眉,宋昀将双手按上她的太阳穴,替她缓缓地揉着。
十一宿醉的头疼便略略舒缓。她眸睁一线,泛红的眼圈凝望着他,渐渐浮上潋滟水光。
“宋……宋昀……郎”
她喑哑地唤,明明在唤他,又似在唤着什么别的人,满是压抑不住的酸楚和疼痛锎。
宋昀低眸瞧她,柔声问:“我在。怎……怎么了?”
十一没有回答,忽伸臂,揽住他的腰。她瘦削的肩背在抽泣里耸动,温热的湿。润便隔了衣物慢慢地熨向宋昀。
宋昀惊慌,忙抱住她,低低道:“柳姑娘,柳姑娘……”
他待要安慰,却发现再怎样的锦口绣心,也说不出半点切实的安慰话语。
眼底忽然就是六年前那种灰蒙蒙毫无色彩的天,却不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身畔的这女子,曾带给他无限色彩的女子。
他有种无力感,只得用他执惯书卷的手将她拥紧,拥得极紧。
仿佛,这样便可将他微弱的力量和满怀的安慰传递给她。
十一果然渐渐安静下来。
许久,她抬起她*的眉眼,向他笑了笑,“阿昀,不去竹楼,咱们另找个地方落脚好不好?”
宋昀问:“去哪里?”
十一道:“随便。有山有水有你就行。我的花花丢了,连鱼都免了!”
她瞧着蜷在宋昀脚边的小花猫,“若你还想养猫,咱们留心些,别将它养得和花花那样挑嘴就成。”
宋昀便柔声一笑,“这猫是我昨日捡来的,原想着花花寂寞,可以带来跟你的花花作伴。”
十一道:“前晚我把花花弄丢了,白天去寻觅好久,都没找到。大约再也找不回来了!我向来大意,总是在找不回来后才会后悔。可惜咳嗽还可买枇杷膏吃,后悔却没有后悔药可买……”
她抬眼看向宋昀,“我想把前面的都割舍了,和你静静儿在谁也不认识的山林里相守着,过完这一世的后半生。”
韩天遥知道竹楼所在;齐小观若听闻十一之事,也难免起疑。
竹楼已不是理想的隐居之地。
宋昀虽不宽裕,但他们手中尚有卖芳菲院所得的银子,若在山野间另置宅地并不困难。
宋昀觉出十一当真如此打算,不由一阵眩惑。
幼年的困厄,母亲的泪水,舅父的期盼,村夫的讥嘲,以及曾经的梦想,瞬间如走马灯般在他脑中转过,却在触着十一那双清莹蕴泪的眼眸时尽数溃塌。
他的手指触过她湿。润的眼睫,轻笑道:“若你戒了酒,我便应你。”
十一便笑起来,“好,我戒酒!”
她的肤色依然粗陋,但这近在咫尺的一笑,居然皎洁如明月,绚烂得令人目眩神驰。
“吁——”
外面忽传来于天赐压抑怒火的勒马声,紧跟着,车身一晃,竟也停了下来。
十一被晃得头中又一阵晕眩,愠怒道:“这老儿……当真要吃药了!”
车帘猛地被掀开,露出于天赐那张怒气勃发的脸,“要吃药的,是你们两个做白日梦的!”
马车已经出了城,正停在官道上,两边荒糙萧萧,并无林木。近午时的阳光明烈地照入眼底,一阵阵地扎刺,似乎真要扎醒谁缈杳的梦呓。
十一揉着眼睛低吟时,被于天赐抓。住手腕,狠狠一拉,竟是想把她硬生生扯出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