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昀含笑看向十一,“柳儿,你觉得呢?”
十一正扶着额出神,听得他问,才“哧”地一笑,旧日伤痕处贴的翠钿般光华闪耀,生生映亮了那张泛白的面容,顿觉瑰姿艳逸,摇曳人心。
她舒展着手脚,悠悠道:“与他们有关又如何?如今正对北魏用兵,难不成还能召他们回京查问?还是先找到聂听岚吧!我希望……她还能开口说话!”
“呃……”
宋昀被她笑容惑得失神,便有种遇到了妖精般的困厄无奈,抚额苦笑,“朕怎么觉得她开不了口的可能更大?”
十一道:“哦,我便不信,她开不了口,我便查不出前因后果了!”
齐小观苦笑道:“后果咱们已经看到了,前因其实也不用查。模糊不清的,无非中间一些具体行动而已。知道又如何?当年柳相被害,最终又能怎样?”
二十年后,风光的还是风光,身首异处的还是身首异处。
便是如今这事,或许很多人都在有意无意间推了一把,但最后让十一功亏一篑、然后彻底断送宋与泓的,还是那位风光至今的。
十一咳了几声,转身走向内殿。
宋昀目送她秀逸却渗着冷凉的背影消失,眸光不由一点点黯淡下去,甚至有忍不住的痛意萦出。他低低斥道:“小观,她的病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说这话招她不痛快?”
齐小观自知失言,却叹道:“皇上,她这些日子本就因济王之死伤痛至极,说摧肝裂胆并不为过。发病及病情加重,都是近来的事,哪里还经得起日日夜夜为此事煎心如焚?若不能看开些,太医开再多的药也无济于事。”
宋昀抚摸沉睡的维儿,却觉心头亦似有火煎油焚,许久才压着嗓子道:“为了维儿,她也该多多保重才是。”
齐小观道:“总要设法解开她心结,至少让她出了这口气,不然……”
宋昀便抬头,“这几日京中流言更多,听闻多是议论施相如何跋扈矫旨、济王如何无辜惨死的?”
此事多由凤卫安排指使,齐小观料得瞒不过宋昀,只得眉眼弯了弯,“其实传言并不假。好在皇上回来后并未向施相问罪,施相虽然不悦,也无法迁怒皇上。”
宋昀微露嘲讽,“你觉得朕怕他迁怒?”
齐小观怔了怔,忙道:“枯木将朽,于皇上当然不足为惧。”
宋昀道:“怕就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才真正令人忧心。”
齐小观细品他言外之意,已然心神大畅,笑意顿时通透明朗,若朝阳曜曜,“皇上放心,小观必领凤卫全力以赴,助皇上剪除奸佞,还朝堂一个清明气象!”
宋昀轻轻一笑,“那也是你师姐一直想要的。她要的,朕都会给!”
他的柳儿要的,他都会给。
不论历过多少年,做过多少事,他依然是渡口那个被小朝颜救起的乡间少年,努力地涂亮自己天空,并踮着脚尖妄图将她灰暗下去的天空也涂上明亮的颜色。
从一无所有,到手握江山,他已有足够的资格站在她身边,站到她统领的凤卫的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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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天遥、赵池换着寻常商旅装束,依然低垂帷帽,在入夜后悄悄潜入了赵池的小院。
小院中只一老仆守着,见他们回去,喜不自禁,连忙去收拾饭菜时,赵池已止住。
“李叔,你且告诉我,近日可曾有人过来打探过我或侯爷消息?”
李叔笑道:“说来也奇怪呢,前些日子是有人过来问过公子可曾回来。我想着公子跟着侯爷去战场都几个月了,如今北魏未平,怎会忽然回京?差点把那些人当傻子打出去。如今瞧着倒是他们有先见之明。”
韩天遥闻言,已向赵池道:“看来此处目前应该还算安全。”
赵池点头,“我上次回京并未回这里住,他们打听得我不曾回来过,自然不会指望能从这边得到消息。”
他叮嘱了李叔小心行事,又将点起一盏红灯笼,高高挂在一侧檐角,出神看了片刻,方才和韩天遥进了屋,倒了些冷茶喝着,眉眼已极郁闷。
他叹道:“侯爷,你说聂姑娘到底去哪里了?如今她离开相府,又有什么地方可以投奔?”
回京后,正值相府专权和湖州之变种种流言传得沸反盈天。
宋与泓英姿侠慨,仗义慡直,纵然不够帝王之姿,却也颇得人心;薛及、李之孝、盛樟等施铭元的亲信狠毒奸滑,被称作“四凶”,则是恶名远扬。于是如今十人倒有九人在传说济王无辜枉死,竟不顾施铭元处重擅权,对其唾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