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无奈的是,纵然知晓前方再没有自己想拥有的遂心如意,也不得不一步步继续走下去。
十一取出腰间的酒壶,向前方繁华的杭都城举了举,喝了两口,左手击着栏杆曼声吟道:“翠羽帘垂,三千粉色,花明如绣。歌声缓引,梁尘暗落,五云凝昼。龙香绕斟芳酒。尽夜饮、何妨禁漏……”
韩天遥默不做声走过去,将手压住她的手背。
十一顿了顿,欲要抽。出手去,却觉他越发用力地将她压住,然后握紧,再不肯放手。
他的掌心凉凉的,却有湿。润的汗水不断渗出。
他高颀的身段挺拔如松,墨黑衣袂被江风吹得猎猎而飞,看着依然刚硬沉静,似下一刻便能号令万千雄兵,驰骋沙场。可他面色已然微微泛白,黑眸映着鲜红旭日和碧色湖水,格外的明亮却忐忑。
“你想如何?”
他将她的手握得极紧,唯恐下一刻便被甩开,再捉不住她的身影,“你想要我怎样?”
十一右手提着酒壶,看一眼他压住自己的手背上跳动着的淡淡青筋,仰脖痛饮。
她的面容极清瘦,有过于沉耽酒水的虚白恍惚,可行止依然疏狂不羁,仿若除了眼前美酒再看不到其他。
韩天遥忍不住低喝道:“别喝了!”
那个听从他的话,好容易戒了酒瘾的十一,是几时又开始离不开酒?
十一却一气饮了快有半壶,才惬意地吐了口气,说道:“喝完便不喝了!我也不想怎样,你放手便行了!”
韩天遥低沉道:“不可能!”
十一便叹息,提着酒壶的手抬到韩天遥面庞,竟轻佻地捏了捏他的下颔,才笑道:“我问你,聂听岚和闻博在回马岭用毒酒替换迷酒害我,你知不知道?”
韩天遥眸子一暗,“开始不知,后来……猜到了。”
“后来聂听岚还当你的命刺杀小珑儿,险些要了她的命,你是亲眼看到
的吧?”
韩天遥垂头看水浪拍打着船身,点头。
“闻博和聂听岚都该死吧?”
韩天遥沉默,却已等于是默认。
撇开他和十一的那层关系不谈,只凭闻博、聂听岚合谋想害死当朝郡主,便当是死罪。
十一便笑问:“他们既该死,你为何不将他们处死,为我和小珑儿出了这口气?”
“……”
韩天遥好一会儿才低低道,“日后我会处置他们。只是……”
只是闻家在他危难之际不离不弃,全力支持他入京叙官,如今闻博更是提兵驻守北境,且忠贞善战,深得部众爱戴,怎能轻易处死?
而聂听岚……
纵然该死,也不该由他出手。
她负了再多人,害了再多人,却没有直接害他。
韩天遥依稀猜到十一的用意,掌心的汗意愈盛,“若你怀恨,我由你处置。我会努力弥补他们带给你的伤害。”
十一忽大笑起来,“韩天遥,你可知我察觉竟是济王灭了花浓别院时,我是怎么想的吗?我也想着,我该救下你,尽量弥补他对你的伤害。我跟济王的感情,比你跟闻博或聂听岚的感情深厚得多吧?他们背叛你,你尚维护他们;何况济王从来只护着我,从未有半点对不起我!”
韩天遥的手有微微的颤意,“所以,你还在怨我阻了济王继位?”
十一冷笑,“自古成王败寇。你瞧见几个继位不成的皇子能有好下场?眼前只是告一段落,远非终结。我不可能坐视他继续受人戗害!”
韩天遥眉峰紧锁如山,“十一,他是皇子……我只是不想向害死花浓别院那么多人的元凶俯首称臣。我……并未打算拿他怎样……”
“你不打算怎样,不代表别人不打算怎样!”
十一猛地打断他,语速快而急,眸光说不出的冷锐。
她的唇颤动了下,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抿了抿唇,仰脖饮酒。
既已打算分开得明明白白,她没必须解释更多。
韩天遥却再看不下去,伸手去夺她酒壶。
十一终于抽。出了自己被压住的左手,顺势往旁边一闪,竟然继续在喝酒。
韩天遥欺身上前,待要捏她手腕,十一忽将手臂一矮,正将酒壶“送”到他掌下。
韩天遥夺得酒壶,才发现壶中已空。
满满一壶酒,她竟在跟他这么三两句话的工夫,喝得干干净净。
趁他闪神的工夫,十一已纵身离船,跃到眺台之上,懒懒笑道:“既然你要酒壶,把酒壶送给你做个纪念吧!还有,听说太古遗音在你府上,麻烦你遣人送回琼华园。若懒得送,就地砸了砍了烧了也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