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瞅他,“是你和小珑儿终身已定吧?”
齐小观叹道:“师姐,便是你不说,难道我就不知道了?先皇诏书早已在朝中公布,八月十八,过了你的生辰,你若还不曾找到意中人,就得入宫为妃。还有三四天的时间,你要么这几日就和韩天遥摊牌,跟他定下亲事;要么过了八月十八,那就只能入宫为妃。”
十一抱起狸花猫,挠着它的脑袋,走到窗口看向那边正在修建的屋宇,“为何一定要选?我带着你们住在琼华园,不是挺好?”
齐小观道:“好是好,只是违拗宁宗遗旨,这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不好听,何况也伤了皇家体面,便是太后、皇上不逼你,也会有多事的大臣逼你出嫁。”
十一淡淡道:“大臣逼我倒不怕,我只怕这朝中没了敢逼我的大臣。”
齐小观正不解其意,却狸花猫忽“喵”地大叫一声,竟从十一手中挣脱,跃出窗外,弓着腰对着那边灌木,口中不时发出警惕地哈着气。
片刻后,便见那灌木一动,竟钻出个雪白的长毛猫来,耷着尾巴,澄黄的眼睛漠然地瞪着狸花猫,——竟然是韩府养的白雪。
狸花猫犹豫半晌,从前被抓得满脸血的恐惧到底压倒了它一心想维持的骄傲,掉过头嗒嗒嗒地奔回屋,若无其事地蹲在十一身边舔爪子洗脸。
剧儿在韩府养过白雪一阵,却也喜欢这只大白猫,听得猫叫声跑出来看时,便已笑了起来,“咦,又被送到韩夫人那里吃素了?不妨,离了那忘恩负义的家伙,还有咱们呢!”
眼见白猫拿毛茸茸的椭圆脑袋讨好地去蹭她裙角,剧儿弯腰将它抱了起来,爱惜地一边抚摸它的皮毛,一边匆匆进屋去给它拿食物。
二人在屋内看着,十一忽笑了起来,“看到没有?看起来厉害的,叫得凶的,其实并不一定厉害。隐于暗中不声不响等着机会的,才是最难测……可你怎么看,它都是最无害的。”
“你是说……”
齐小观犹疑地盯着十一,但终究顿住口。
沉吟良久,他方道:“师姐,韩天遥虽对不起咱们,但细论起来也情有可原。何况他能想着解你蛊毒,为小珑儿延医,又把罪魁祸首的聂听岚逐走,咱们也不用太跟他计较。若你喜欢,便跟他在一起也不妨。”
十一垂头看着脚边并着前足正发呆的狸花猫,“我倒是相信,花花和小彩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嗯?”
“因为它们之间的事,无非是两只猫的事。”
十一答他,淡漠得听不出半点波澜。
齐小观怔了怔,欲要习惯性地伸出右手拉她,却只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袖
管,苦笑。
他似乎已能接受只剩一只左臂的痛苦和不便,并开始试着以左手写字习剑。
可不经意间,他总是想伸出他的右手。
早已不存在的右手。
便是回到师姐身边,便是小珑儿依然可以活蹦乱跳地跟他说话,便是他努力放开心胸让一切回到原来的模样,他都将很久都摆脱不了断臂的惨痛。
————————————————————————————
六月十五,黄道吉日,宜嫁娶,宜祈福祭祀,年轻的楚帝宋昀迎娶谢家大小。姐谢璃华为妻,册皇后。
因顾忌臣民非议,婚礼排场一切从简,并不招摇,只是该有的仪式却半点不敢疏忽,谢璃华所居的清宁宫也布置得华美异常,富贵大气又不失。精致。
十一身体渐复,也不肯再藏于人后示弱,亦按品爵盛服大妆随侍于云太后身侧,只用饰以珠玉流苏的面纱掩住面庞,依然不改通身的雍贵典丽,风姿出众。
繁复礼仪中,宋昀举止优雅得体,绝无错讹,神色也端凝沉着,并无丝毫异样。
他上着玄衣,绘山、龙、华虫、宗彝、藻五章,下着纁裳,绣火、粉米、黼、黻四章,头戴十二旒冕冠,映着修长身段,俊逸面容,更显超脱尊贵,遍体光华。
待皇后的大驾卤簿到大殿前,尚仪引凤舆入殿内,方才挽下凤冠翟服的谢璃华,先向皇帝行礼,待皇帝还礼后,再携手上前,向上方的云太后行礼。直到此时,宋昀的目光才有意无意地轻轻飘向云太后身畔的十一。
五色玉珠串成的十二珠旒在行止间微微晃动,辉光温润明耀,很快淹没他眼底的一丝苦涩。
而宫中贺喜之声已震响如雷。
十一静静地看着,忽然便想起那一年初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