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胡说!”宋与询眉眼焦灼含情,有释不开的愁郁,“你从未负我,你也从未负人……负人的是我,若有报应,便报应在我身上好了!”
那后半截语调激昂得怪异,怎么听也不像宋与询的声音。
她努力吐出胸口憋紧的气团,似乎用尽全部力气,才能吐出字来,“询……是询哥哥吗?”
听入耳中那样的沙哑虚浮,全然没有方才的清亮质感。
孰实孰虚,一时惘然。
片刻后,耳边哽咽的声音便愈发地清晰,“不是,不是询哥哥,是我,是宋与泓,泓在你身边,朝颜。”
十一心头忽明忽暗,恍惚间偏偏还能看到宋与询。
他正与她隔江而对,一身素衣翩然如仙,静静倚着明洁山石而坐,唇边笑意若含清愁,正向她挥着手,似在送她远去。
江流并不宽广,但河对岸的老渔夫捕着一尾尾通体殷。红如血的鱼,划来划去也划不到她这边。
她甚至听到那老船夫在逍遥地唱道:“千里姻缘一线牵,人间夫妻愿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正出神时,船夫忽向她一笑,满面皱纹盛开如团菊,“姑娘,我送你度了这忘川可好?”
他的手一甩,渔网连同那满满一兜网的鱼一齐向她甩去。
她惊叫之际,已被什么扑住,却没有鲜鱼的滑腻腥湿。
若有若无丝缎般的触觉轻轻扑在面庞,便听得宋与询的声音附在耳边柔声道:“快去,快去……”
她定睛看时,却再看不到宋与询的身影,只有大团大团的花朵正拖着丝丝缕缕的细长花瓣绽放在跟前。
沉静如水,偏偏灿红如火焰,灼烈让人心口阵阵疼痛。
这种花她只在古书上看过,据说,叫作彼岸花。
生长于黄泉路边,忘川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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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后似已麻木了所有的痛感,这心口的灼痛便格外的难忍。
她再度呻。吟,便觉身边的人顿了一顿,越发坚定地唤她:“朝颜,醒来,快醒来!”
旁边尚有秦南沙哑着嗓子在唤道:“郡主,济王殿下来了!是济王殿下……赶来了!”
十一终于很艰难地睁开了眼,竭力去辨清眼前的虚实与真幻。
面前的眉眼容貌渐渐清晰,果然是宋与泓。
他将她揽于怀中,低眸瞧着她,一双英气大眼泛着泪光,竟然通红一片。
十一咳了几声,秦南连忙送了茶水过去,宋与泓接了,小心地送到她唇边。
茶水温温的,慢慢滑下喉嗓,发冷的肌肤血液似乎也随之有了一点温度。
她吃力地舒了口气,向窗外看了一眼,然后才听到了淅沥沥的雨声。
泛着青紫的唇蠕动了片刻,她艰难地问出声来:“泓……这是……哪里?”
宋与泓匆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笑道:“离京城很近了,就在桐溪。”
十一怔了怔,“桐溪……京城过来,快马也得两天吧?”
“嗯。”宋与泓小心地想将她揽得紧些,却又不敢用力,生怕手边力道一个掌握不好,将怀里的女子生生揉碎。
才跟他分别不到一个月,那个名震天下文武双全的朝颜郡主,那个神采焕发眉眼张扬的朝颜郡主,竟已清瘦至斯,如一团快要风化的纸片,随时可能破碎弥散于他跟前。
“对不起,对不起……”宋与泓再遏制不住满眼的泪,哑着嗓子道,“我不晓得会牵累你。我不晓得他迁怒你,对你下手……”
宋与泓显然已了然一切,并没提“他”的名字。
可仅仅一个“他”字,十一心口那钝痛又闷闷地裂了开来,不那么剧烈,如尖而细的针,静默地扎刺到脏腑最深处。
十一努力地舒着气,好让自己的言语能流畅些,“他……已经回了京城?”
宋与泓点头,“你猜到了?”
“父皇他……”
“病得很重,昏迷不醒。”宋与泓懊恼而叹,“先前得到你的消息,说很快会回来,太医又说用药吊着,一时应该不妨。我怕你路上赶得太急,也就没有催促。再不料韩天遥竟先你一步得到了消息,从安县直接回了京城,却把你引去了回马岭。”
济王府与琼华园同忾连枝,先前虽有摩擦,宋与泓却已亲自追去北境跟十一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