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可浅媚从北赫带来的希奇古怪的各色物事本就多,唐天霄不经意地应了声,忽然给针扎着般蓦地眉眼一跳,立时绷直肩背,“裘衣?什么裘衣?”
靳七低声道:“是一件雪豹皮做的裘衣。据说那雪豹是淑妃亲手打的。”
记起可浅媚披到他身上的那件裘衣,唐天霄顿时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当场吐血。
他一甩袖将案上茶盏砸到地上,怒道:“她……她竟然把送朕的东西转送了别人!”
靳七垂了头不敢看他,卓锐张了张嘴,同样不敢说话。
他立起身,怒气冲冲便往外走,看来是打算找那不知好歹的小女人好好算算帐了。
靳七擦着汗正准备跟上前时,唐天霄偏偏又顿住脚,沉吟着望向飞起的檐角。
天碧如水,流云散淡,柔软了翘檐重脊。
长阶下,芭蕉摇凉,徐筛清影,悦目愉神。
他负手立于阶前,深深呼吸数下,摇头一叹,转过身走回案上,翻开奏折道:“给朕重新倒盏茶来,要凉的。”
靳七战战兢兢应了,一边叫人去倒茶,一边留心唐天霄神情时,眉目却已按捺着平静下来,只眸心依旧有簇簇怒火,腾腾地跳跃着。
而他看奏折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
目之所接明明是各部奏折,那飘忽的眼神不知转到了哪里。
许久,只听“啪”地一声,却是他手上的朱笔断了。
笔尖的朱砂画了他一手,红艳得夺目。
他盯着那美丽的朱砂色,愤愤道:“她故意要朕生气,朕偏不生气!”
可惜卓锐和靳七将他端详了半天,怎么也看不出他哪里有不生气的样子。
此刻他分明也需要一缸上好的陈年老醋,好生淹上一淹,才能驱除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然后,——只余醋味。
唐天霄有心要煞煞可浅媚的锐气,处理完堆积的政务,也不去怡清宫,却跑在熹庆宫里,吃了沈皇后泡的好茶,又一起用了晚膳,沈皇后正殷殷盼着他留宿中宫时,只闻唐天霄咳一声,那厢靳七一个眼色,便有宫人捧了两盘东西上来,奉到沈皇后跟前。
唐天霄揽了她肩,微笑着指点给她看,“看这套首饰,一色的千叶攒金,凤纹嵌宝,是朕前儿亲自挑的明珠和宝石交予宫中巧匠所制,据说三十名巧匠赶了两个月才做了出来,瞧瞧漂亮不?”
他温软柔和的气息暖洋洋地扑到沈皇后脖颈,早让她双颊泛红,眸光盈然,却比平时正襟危坐尊贵高傲的模样妩媚百倍。
再看缎盒内的那套首饰时,钗铒钿环俱全,果然都是精雕细琢,连张扬流彩的凤羽亦制得纤毫毕现,端的是价值连城,珍贵异常。
她忙笑道:“皇上这一向事忙,不想还记着为臣妾预备这些。其实皇上所赐珍宝珠饰已然极多,臣妾这都戴不了呢!”
唐天霄待她委实优渥之极,连带对沈家都是礼遇有加,外人眼里,不晓得他待她怎样的千宠万爱,可惜她最想要的,他总是视若无睹。
她晓得他生性风流不羁,又在花丛中流连惯了,不易在谁身上定下心性,只要他待她好,原倒也没觉得有甚不妥。
可今年以来,先有宇文贵妃怀上龙嗣,再有可浅媚妍丽绝俗,却似将他整个心神都勾了去,让她越来越不安,脾气也不由地越来越暴躁。
堆山积海的金银珠宝,并不比他伴她一夕欢愉更让她心安神定。
“戴不了……”
唐天霄却似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悠悠道,“怎会戴不了呢?一天天排着戴,一年三百六十天,可戴上三百六十种呢!”
可女为悦己者容,若无人赏,无人看,她又戴给谁看?
沈皇后心里发苦。
可她既没有宁清妩那样的才气借诗赋情,借琴传意,又高高在上惯了,再拉不下脸来如可浅媚那般将爱意写在脸上,使尽了狐媚子手段去诱夺君宠。
正盘算着怎样良言相劝时,唐天霄又道:“不过这套首饰可不是给你平时用的。朕想着你入宫也有五年了,一直不曾给你好生过个生日。如今天下升平,民富国强,亦有凤仪你辛苦cao持的功劳,因此朕已吩咐了礼部,下月你的生辰会好好庆祝庆祝,到时你便戴这套首饰吧。”
他又掀开另一漆盘上的缎布,拉过沈皇后的手一起去摸盘中那明红色的丝缎。
入手沁凉,宛如冰雪。
他执了她手,凤眸含情,脉脉望向她,微笑道:“是海外一种冰蚕丝所织,统共才进贡来这么点。说制成衣物夏日穿了,可清凉无汗,肌理生香。朕想着母后年事已高,不宜贪凉,满宫里也就你配得起这个,因此叫他们染了色,送你裁生辰时穿的衣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