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未领她进殿,直接从一侧的穿廊走过,一径行往第二进院落。
只见槛曲萦红,檐牙飞翠,乾元殿春意正浓。
杏花乱舞间,竟是大周那位年轻皇帝穿着一件浅黄箭袖,亲自和着乐音在舞剑。
他并未注意到沈皇后来到,墨玉般的眸子似满盈春水,目光始终只看着老杏的方向。
老杏枝头依旧粉杏喧闹,花影缭乱,如明霞织就的千重锦绣,华美绮艳,摇摇曳曳一直迤逦到地面。
树旁一身杏色衣衫坐于案旁弹琴的女子,却是千万朵杏花中最妍丽的一枝,夺尽了眼前明媚韶光。
她同样无视款款走近的沈皇后,笑靥如花,眸光如水,只凝视在唐天霄的面庞。
沈皇后地位虽尊,却也不敢上前打断,只得耐了性子静候。
终于,一曲终了,她还未来得及上前见礼,便听可浅媚叫起来:“皇上,你舞得实在不好,根本不合琴韵!”
满眼韶春,舞影落花霰(五)
天气渐热,唐天霄舞剑片刻,却是渴得厉害了,取过一旁宫女捧着的茶盏喝了两口,听她说了,忙道:“朕怎么舞得不好了?明明是你琴韵配得不和谐!男子的剑法本就刚劲有力,你不弹‘大江东去’,却来支‘杨柳岸晓风残月’,忒地软绵绵,难不成要朕拿了剑跳女子的惊鸿舞?”
可浅媚咯咯地笑:“剑法可以刚中带柔,惊鸿舞同样可以柔中带刚!你都不懂,还怨我错了韵!”
“是吗?那呆会朕弹一支《六州歌头》,你来跳支惊鸿舞我看!”
“行呀,如果我跳得好,你怎么说?”
“你说怎样便怎样吧!”
“那好,如果我跳得好,你让我搬怡清宫去住!”
唐天霄怔了怔,眸光略略黯淡,低头又喝了两口茶,这才注意到沈皇后已站在身侧。
沈皇后勉强堆着笑见礼:“臣妾见过皇上!”
唐天霄挽住她,笑道:“凤仪,你怎么来了?这里太阳大,走,咱殿内说话。”
可浅媚也似这才看到沈皇后,急急走过来行礼:“浅媚见过皇后娘娘!”
沈皇后淡淡道了声“妹妹免礼了”,便随了唐天霄入殿。
可浅媚见二人进去,遂抱了琴站起,说道:“皇上,你陪皇后说话,我也出去走走了!”
唐天霄忙又步出问道:“你去哪里?”
可浅媚一径从穿廊往外走,一径回答道:“庄大哥和唐二哥这几日在大佛堂帮太后抄写经文,我瞧瞧他们去!”
唐天霄刚有些下去的汗水又渗了出来。
他高声道:“喂,你别乱跑!”
可浅媚答道:“嗯,瞧瞧他们就回,晚点等我一起用膳。”
内朝外朝本来门禁森严,可大佛堂位于宣太后所居的德寿宫北面,却是太后礼佛之处。
太后近年礼佛之心愈诚,不几日便是太后生辰,因早先便吩咐过,不许按世俗之礼大肆cao办,不过多叫些宫人帮着抄抄经文,便算是为她积德积福了。
唐天霄不敢违拗,略略放些话出去,便有宗室子弟和功臣后裔联名请旨愿意为太后抄经祈福,因此这几日内大佛堂内便有好些皇室贵胄和勋臣之后。
而庄碧岚、唐天祺正在其中。
唐天霄本有些心结,只听她听到庄碧岚三个字便觉刺耳,待听得可浅媚说要去找他们时,甚至觉得刺心了。
五年前庄碧岚曾受过一次重伤,故而多年来只在交王府中静养,甚少理会宫中事务,却不知这次怎会也来凑这个热闹。
他待要阻拦时,可浅媚已早就顺着穿廊走得无影无踪,而沈皇后也断断不能丢开不理。
耐着性子坐回宝座上,他笑着问道:“凤仪,几日不见,似乎清减了?”
满眼韶春,舞影落花霰(六)
沈皇后见他开口便是关切之语,心神略略放松,忙令从人自食盒中取出一只银盖盅,笑道:“可不是么,臣妾想着淑妃虽是讨人喜欢,到底年幼,生怕服侍不好皇上,多cao了点心,竟瘦了点。为这个,我母亲特地送了血燕和茯苓过来,说都是北边那些深山悬崖上出的,滋补得很。今儿刚第一次熬,想着这好东西皇上吃着更有益,因此先送了一盅来。”
唐天霄笑着接过,呷了一口,道:“果然是好东西,入口也甚清慡。若有多的,不如送一点给容容吧!最近她瘦得可怜,眼见得也快满三月了,还是吃什么吐什么,瞧着人心疼。”
沈皇后笑道为:“我也时常瞧她,的确瘦得厉害。我回去就分一分罢,还得给谢德妃送些去,听说前儿着了凉,连着烧了几天,至今还没大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