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霄道:“山上冷得很,你别睡好不好?你撑着点儿,我陪你说话。”
可浅媚依然静默,几缕散落的发丝凌乱地飘散在风里。
这样的冷天,这样的重病,也许一觉睡过去,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唐天霄顿下身,将头仰了一仰,把眼底的酸涩逼回,才又说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把恨憋在心里,总是不好。不如,你骂我吧!若有力气,掐我几下,刺我几下,都使得。你要撑着点,我会带你去看你住过的小院子,我会带你去看日出。”
可浅媚眼睫颤动,有两滴晶莹的泪水滚落。
但她终于说话了。
她轻轻说道:“唐天霄,如有来世,我宁愿相识不相爱,相念不相思。我受得够了,便是你生得再好看,我也不会再招惹你。”
唐天霄听得她开了口,如闻纶音般松了口气,微笑道:“那也不要紧。你不来沾惹我,我一定去沾惹你。这辈子我让你受了苦,下辈子我一定加倍宠你,加倍待你好。”
他说得真挚,可浅媚已不觉地睁开眼,凝视着他面庞,慢慢说道:“我却恨极你。我记着这恨死去,来世也会继续害你,继续气你。”
唐天霄道:“你害我,你气我,我还是会待你好。来生来世,生生世世,我都会加倍宠你,加倍待你好,直到你不恨我为止。”
“你忘了……我是一枚毒疮……”
“没错,就是枚毒疮,不幸长在了心口。我倒是想剜去,却不能连自己的心一并剜去。”
他黯然地笑,一步步踏实地走在崎岖的山道上,浅色的洁净布衣猎猎地飘拂于凄冷的山风里。
有暖暖的水滴,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脖颈上,浸润入他的皮肤。
她在哭,她伏在他的肩上,在无声地痛哭。
唐天霄给烫得受不住,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灰白的山石,泪水也一滴滴地滚落,却再润不暖那山石的坚硬和冰冷。
他不得不背着痛恨他的垂死妻子,踏着自己的泪水,一步步向前走着。
快到傍晚时,可浅媚的呼吸更是微弱。
唐天霄找了块避风的山石,小心将她放下,取出一直贴身藏于怀中的老参汤,喂给她喝。
可浅媚勉强喝了一口,便伏地大吐,吐得气喘咻咻,竟全是黑绿的汁液。
唐天霄坐在地间,紧紧地拥着她,直待她呼吸略稳,才又喂她汤。
他柔声地哄她:“这汤里有许多的珍奇药材,若都喝光了,只怕就能自己爬山了!”
可浅媚抬了抬眼睫,看到他凤眸里满蕴的泪。
她抱住了那袋和着他体温的参汤,仰起头,一口一口,慢慢地喝下,然后丢下皮袋,倚了山石休息。
唐天霄大是宽慰,指点着前方道:“看,那边就是我们洞房的民居。要不要先去那里?”
可浅媚懒懒地摇头,忽然睁大眼睛,惊恐地望向他身后。
几乎同时,锐物破空声响起,数枚飞镖从另一侧的山坡上疾射而至。
有刺客!
他若躲闪,只怕那几枚飞镖会钉到病重的可浅媚身上,急忙抱住她就地一滚,闪过那几枚飞镖,已就势拔出龙吟剑,击落继之而来的几枚飞镖,向下高声唤道:“来人,护驾!”
他想静静地陪着可浅媚度过最后的时光,只是孤身带她上山;但他的身份何等尊贵,自有侍卫暗中尾随保护。
此时突生变故,稍远处的侍卫立刻发觉,已飞快地奔上前来。
隐于暗处的刺客见状,立刻一跃而出,袭向唐天霄。
可浅媚挣扎着坐起,定睛看时,竟是跟随李明瑗多年的四方、夕照带了四五名死士在和唐天霄缠斗。
李明瑗惨死,他们必想报仇,该已跟踪唐天霄很久了。今日唐天霄微服出来,旁人或许难以相信这个穿着朴素背了妻子孑然而行的男子会是大周皇帝,四方他们却曾见过,竟不知怎么瞒过朝廷眼线,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
唐天霄本就身手高明,这一两年经了沙场磨砺,更是轻捷灵敏,虽面对强敌偷袭,也能从容应对,并不慌乱;待支撑片刻,便有尾随的侍卫赶来,迅速为他挡下刺客。
唐天霄的贴身侍卫自然个个武艺高强,又人数众多,四方、夕照等人很快招架不住,却依旧强悍,舍生忘死地意图突破侍卫防线,好继续刺向唐天霄。
侍卫们哪容他们得手?
但听惨叫连连,几名刺客连连被斩于刀下。
四方跃起身来,不顾下方劈向自己的刀剑,竟是舍了性命作生死一击,径袭唐天霄。
唐天霄持了剑凝神而立,看着他的来势只将剑影一挥,便听一声惨叫,四方持剑的手臂已经飞出,恰落到可浅媚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