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之中,恍惚有一对素衣的绝世男女携手步出,向她轻轻地挥手。
“浅媚,我们去了。”
“你们要去哪里?”
“到有蓝天白云青糙地的地方,生一堆娃娃,养一群羊。”
“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庄大哥,雅意姐姐……”
看着他们衣袂翩翩,飘然而去,可浅媚只想追过去,身体却摇晃着,在唐天霄扣紧的臂腕间慢慢软倒了下去。
“浅媚!”
唐天霄一把捞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无力地跪倒在冬日冰冷的衰糙之上……
庄碧岚死后,这天下再无一人能与大周朝廷为敌,却也再无一人知道该怎么救可浅媚。
就如庄碧岚所料,可浅媚的病情自那晚起便全线发作,并一日比一日严重。
唐天霄枉自统领着精兵强将无数,将大周万里河山践于脚底,却再找不到一个能治可浅媚疾病的好大夫。
他留下唐天祺扫平西南叛党余孽,自己率了部分兵马携可浅媚回京,冀望京师繁华之地,能有杏林高手救治她。
一路回京时,他已传了谕旨到附近各地,用最快的速度将最好的大夫送过去为她治病。
可浅媚终日病卧于车舆上,大部分时间不是昏睡便是发烧。
唐天霄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她,不肯稍离一步。
但她终不肯再看他一眼,也不愿和她说一句话。
从西南出发回京的第二天,唐天霄便颁下圣旨,册皇子唐千峰为太子,其母可浅媚为皇后。
照例这等大事该要和众大臣提前商议了,再由礼部颁布并诏告天下,并有繁琐的仪式祭告宗庙、再授以金册宝玺。但唐天霄要让可浅媚欢喜,竟是乾纲独断,只飞书告诉了宣太后一声,便径自颁下了旨意。
如今他恩威并重,朝中再无重臣敢为这些事逆他心意,宣太后闻得孙子聪明伶俐,可浅媚病情危重,也不干涉。
但金册宝玺送到可浅媚跟前时,她同样不曾看上一眼。
庄碧岚说,他所得者,非他所求,他所求者,向来求不得。
她竟也同样如是。
甚么荣华富贵,甚么江山如画,甚么位践中宫,总抵不过那一句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哪怕种地放羊,哪怕吃糠咽菜,哪怕粗衣褐服,只要能有心上人的倾心相待,白首相携,一切便已完满。
她记不得积攒了多少的日夜,终于有勇气试着跨越那段不堪回首的仇恨后,奔袭而至的,是另一场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的手上染满了李明瑗的鲜血;而他的手上染着多少人的鲜血,只怕连他自己也已数不清。
层层叠叠的鲜血铺展开来,让她每次看向他那让她魂牵梦萦的面庞时,总是先看到了一片亮烈得夺目的血光。
唯一能牵动她心的,只是六个多月的小太子唐千峰。
小千峰已经六个月多大,圆滚滚,粉嘟嘟,眉眼精致可爱。
他还是爱笑不爱哭,看见个好玩的东西就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嘿啦嘿啦笑个不住。
他的眼睛形状很像唐天霄,但憨笑无邪的模样像极可浅媚。
可浅媚想不出自己当时生出的红红皱皱的小东西眉眼长开了会这样有趣,有点精神便趴在车上看儿子。
只有在那时候,她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庞才会浮现一抹温柔的浅浅笑意。
她恋恋地看着小千峰的时候,正是唐天霄痴迷苦楚地凝望她的时刻。
而她对他视若未睹,只是在半昏半睡常会突然惊醒,泪流满面地惊叫出声。
他听她哭着唤道:“天霄!”
那嗓音分辨不出爱恨,只觉尖锐得像刀尖,割着肌肤般让人疼痛。
但即便这样让人疼痛的嗓音,也已离他渐行渐远。
这大周江山已尽在唐天霄的掌握之中,凡事间所有的灵丹妙药,没有他得不到的;他一声令下,无数大夫蜂涌而来。
但那等精心的诊治下,她还是无可避免地一天天衰弱下去。
他曾说,终有一天,将再没有什么人能挡住他们相依相守。
如今,他做到了。
他们的孩子成了太子,她成了他的皇后,本可从此尊贵无俦,携手坐看万里江山如画。
可他倾心以待,送她三千爱与宠时,她已无力回顾,只还他以满心满眼说不出的恨与痛。
他一意求全,追逐着他镜花水月般美好无瑕的爱情,他的爱人却已剔透脆弱如琉璃,在满身的裂痕中堪堪欲碎。
腊月初六,小寒,正是二九时节。
当日未至午时,便已抵瑞都城外数十里处。可浅媚在平缓的行驶中忽然呕吐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