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宁清妩的教导,呆在花琉的那段时日,她不断写信给李明瑗,不提他的复国大计,只忆两人相处时的美好时光,以及他为满足张静雪的愿望曾敷衍着应下的婚约。
然后,她一遍遍地告诉他,她远在异地无穷尽的相思,以及未来对两人携手纵情糙原的冀盼。
一切石沉大海。
半年后,他接她回北赫,随即便和李太后着手张罗她的嫁妆,好像根本没有接到过那些倾诉衷肠的情书。
他加倍待她好,拥。抱她,亲。吻她,但她试图将自己交给他时,他又拒绝了。
中原男人都重视贞。节,若她不是完。璧,得到皇帝宠。幸的机会便少很多。
可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她觉得,他拒绝她,并不只是因为这个。
他的拥抱,他的亲吻,甚至他的笑容,看起来都是如此别扭,就像她应付卡那提等人一样,亲密而不亲昵。
他很少正视她的眼睛,偶一交汇,便浅笑转开,从没有他与张静雪一起时那种脉脉如诉的眼神交流。
去打那两只雪豹时,是他陪着的。
他看她动手时眼神变得专注,甚至激赏,却绝对没有别的北赫少年面对她时的痴迷和爱慕。
因为大周使节已到,他怕引人注意,没有回北赫王宫,远远避开了去。
她只看到他养的那头黑鹰在空中一掠而过,翅翼末端的白羽反射着雪地的刺目银光。
痴迷的是她,爱慕的是她,明知不妥放不开的还是她。
那时,她在这世间最亲近的人是他。
她并不知道,不久之后,那个叫唐天霄的大周皇帝,会放下所有皇室的尊贵和尊严,郑重地告诉她,他是她至亲的夫婿,她是他结发同心的妻子。
“轰……”
天空刷过一道惨白的蛇状闪电,蓦地破开黑夜,铅色的云层撕裂如狞笑的巨口,森森如欲择人而噬。雷声当头劈下,震得红叶亭簌簌而颤,小娜、暖暖齐声惊叫。
闪电照亮了可浅媚飞扬的黑发和苍白的脸,连攥紧信笺的手指也是苍白的。
亭上的灯笼经不得这骤风狂舞,几乎给吹得颠倒过来,然后倏地一跳,便灭了。
她那苍白的脸和手便在闪电逝去后迅速归于黑暗。
小娜和暖暖定了定心神,扭头看看四下无人,开始用北赫话低低地劝她。
“公主,你真的打算不再理会信王爷的事,和这个大周皇帝好好过一辈子了?”
“公主,这个皇帝待你真的很好,可他是咱们北赫的死敌呀。你瞧瞧,他把卡那提大人抓了,可跟你瞒得和铁桶似的。”
“真不管信王爷也没关系,横竖他是汉人,和公主再亲近,也是外人。就算他真的光复了南楚,顶多也不过让公主当个妃子,未必便比如今这个大周皇帝更宠公主。可卡那提大人是左相大人的的爱子,大王的族弟,咱们不能不理。”
“就是咱们太后能扶了大王顺利登基,也亏了左相大人支持。可左相并不乐意太后帮信王争南方的天下,若是卡那提因这事有个闪失,多半会和太后反目。”
“公主,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可提那大人因你而死?你难道真要看着太后和信王因你陷于不测之境?你难道真想连累北赫王廷动荡?”
“公主,你得救卡那提,你得救呀!”
“救他吧,快想法救他吧,公主……”
初秋的暴雨竟也来得如此迅猛有力,骤起的暴风将飘摇的荷叶掀得旋舞欲飞,豆大的雨点却猝不及防地倾下,哗啦啦地飞快砸落,借着暴风的力道,快要将黑夜里惨淡失色的荷叶连同莲蓬一起砸到深深的池水里,再也无法抬头。
可浅媚向前走了一步,手指松了松,嘴唇动了动,好像发出了一两个音节,却被又一声惊雷淹没,大颗的雨水扑头盖脸的打向她。
她手上的信笺忽地被风卷起,闪电亮白的光线下,颤动伸出的指尖仿佛追随那片纸虚虚地抓了一下,然后失魂落魄地垂下。
而那页信笺被风一带,虽然顷刻间便飞得远远的,却迅速被暴雨淋湿,狼狈地坠入池中。
雨点疯狂倾下,却似拳头般狠狠砸落于那张薄纸,很快把它淹没得不见踪影。
仿佛从来不曾在她的手指间出现过。
可小娜和暖暖还在她的身后,不顾那风狂雨骤,急急地追问:“公主,公主,怎么办?到底救不救?救不救?”
可浅媚转过头,眼睛幽黑得似此刻层云密布的夜空,偶尔被闪电撕裂出妖异可怖的光束。
她咧一咧那淡色的唇,轻轻道:“救呀!怎能……怎能不救呢?”